249.

    江屿前脚被停职调查，后脚高调和女大学生出入同一住所的消息，当晚传到了江怀之那儿。

    虽没有遭到实质性曝光，但长期以往终究落人口舌。

    正深知儿子从来不是肯低头的人，江怀之并未急于把人喊回家，而是着手停了港口几条运输线，彻底掐断江屿最后一条经济来源。

    这场多方人马明里暗里的博弈里，最无辜的“受害者”，反倒成了童颜。

    男人闲了下来，就像个行走的定位监控器，她走到哪跟到哪，连去校园商店买瓶矿泉水，都能瞧见过道边停着辆粉色跑车。

    简直就是变态跟踪狂，偏生没法报警。

    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都让童颜浑身不自在，她日日和他抗议不用接送自己上下学，结果跟放屁一样。

    放了，散了味，不了了之。

    这边江屿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另一位闲散人员周强放了假，但他安排了任务给到阿斌。

    自从巴图去世后，他的兄长联合怀特，一心想着如何找到他杀人的证据。这事本就不关系江屿，做好事惹来一身膻，论谁都憋不住这口气。

    如今巴图的妻子又下落不明，作为名义上的师母，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曼城的公民，他必须要把人找出来寻个公道。

    只可惜藏得确实够深，时间过去三周毫无进展，反倒内里的窟窿快要堵不住了。

    六月上旬，江屿待在书房里，研究一份来自财务部门的文件已经两小时，越是攥住审查，他的眉头越是蹙拢。

    所有企业工程暂停，原材料进不来，大货出不去，而各处款项要结算，工人们需要发工资，如此只出不进，算下来每天得损失几十万美金。

    于是熬到早晨六点，天尚不太亮，江屿驱车去了老宅。

    江怀之早已在客厅等候，坐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吃着王妈削好皮递来的苹果，对进屋打招呼的人瞧都不带瞧。

    而茶几上摆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正是一男一女不可外传的照片。江屿随意瞥了眼，先去佛像前点了炷香，然后拿走王妈手中的和面巾，示意人退开。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淡淡的檀香味，江怀之吃饱喝足，这才接过儿子送来的面巾，擦着嘴不紧不慢道：“这段时间别想着在曼城搞事情，一切等检查结束再说，至于你手里那些帐，只要你在家好好待着，我会想办法帮你填上。”

    江屿特意跑来不是为了要钱，但既然开门见山了，也省得那些一系列周旋的开场白。他坐到了江怀之旁边的位置，问道：“待多久？”

    “你和公主完婚，有自己的家庭，我自然管不着你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江屿却没作回答。

    “还有。”江怀之往后一靠，盯着正对面的佛像，甩下腕上的佛珠轻轻拨动着，“这么久你闹也闹了，玩也玩够了，该是时候断了。”

    此话一出，江屿调整好面部表情，侧过头看向那张年老的侧脸，“她不会影响……”

    “事实她已经影响你和公主的感情。”江怀之不等他说完便打断，“照片今天是到了我这儿，但不准明天送其他人手中，你是成年人，有些道理不需要我来教。”

    江屿张口正要反驳，江怀之根本不给机会。

    “你如果还想复职，还想要我手头的东西，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短短几句话皆透着威胁意味，要求亦是明了。

    做一个孝子，解决童颜。

    江屿嗤笑一声，这节骨眼都能趁机谈判，如果不是有层血缘关系，真得怀疑是和伯爵联起手来拉他下马。

    “第一条可以，第二条不行。”他虽退让，态度却坚决。

    “那只能按照我的方法来了。”江怀之面不改色，将佛珠往茶几上一扔，转头与其对视，“你什么时候想明白，那边什么时候放行。”

    言下之意，只要江怀之不托关系打开运输的闸门，就别想把一粒米卖出逻国。倘若只在国内获取些蝇头小利，那得看长时间的亏损，能否耗得起。

    目前情况显然十分不利，这也让江屿以往的动摇荡然无存，就连事先为了女孩准备好的说辞，也一应咽回心里。思量再三，他忍不住问：“停运对您的损失远不止我手头这些，您这样做，到底图什么？”

    客厅一时安静下来。

    江屿望着那双浑浊藏着算计的眼睛，望着那张嗫嚅着欲言又止的嘴唇，眸底逐渐一片黯然。

    江怀之也在看着他，揣度他眸中的情绪。

    有质疑，有不甘，还有埋怨。

    终究没有得到回答，江屿似无奈般轻笑了声，“从前我不理解好吃好喝供着，江正诚为什么偏要往外跑，现在倒明白了。”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亦然。江怀之确实想借着这次机会，掐灭江屿不切实际的念头，最好永远无法接触那些东西。而江屿那番话，无非是在明说，他不是江正诚，不会遇到麻烦退避，更不会哭着跪到父亲面前讨饶，哪怕要冒天大的险，他也敢把天捅个窟窿。

    若是想靠停运来个下马威，把人攥死在手里，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

    “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出发点是为你好。”江怀之说着，重新拿起茶几上的佛珠，一下一下地拨动着。

    江屿只觉好笑。二十几年都没想过认真教育，现在来当慈父了。

    恰巧此时，佛像前那柱香燃至尽头。

    各自没什么好说的，江屿礼貌性招呼了声，见江怀之也没有下文，便起身离开。

    屋外阳光格外耀眼，江屿站在台阶上，望着眼前空荡的庭院，听见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的声音。

    他在这个国家，身前身后，从来空无一人。

    从来。

    江屿坐上车，踩下油门。从来包含着遗嘱上明确列出来的，也包含没有列出来的。或许，江怀之宁可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别人，是因为从来都将他视为异己，见不得光的异己。

    车子很快驶上大道，可分明是早高峰，一路上却安静得出奇，既没有堵车，也没有交警因为他飙车鸣笛，以至于江屿开着车感觉毫无滋味，当场干了件大事——

    打电话给陈绍安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