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晚霞

    织田市在小书房里匆匆写完备忘录，一边写一边能听到外面织田信长叫下人进屋收拾的声音，等信长回房了才赶紧出来随便叫住一个侍女：“给我拿件外套。”

    又问刚才出去的丹羽长秀和独术青预有没有离开本丸，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阿市又叫人出去问，得到的更精确的回答是长秀、青预和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也过来了的黑田如水和前田利家在连郭等待接见，因为太无聊所以现在在搓麻将。

    连郭近，在冬天的室外不用走太久，阿市就把厚的棉外套塞回给侍女丹羽皎皎，指定要了件薄点的羽织，准备披着直接过去，却看到皎皎一抿嘴，不太情愿的样子。

    又不太像是因为懒得干活，而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这让阿市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皎皎看起来像是鼓起勇气了才敢说：“小姐，我想冬天还是有点太冷了——您还是穿厚一点吧？”

    阿市急着在信长再次出房间门之前滚出他的视线，匆匆打断她：“不用担心我冷，你去拿就行。”

    她想大概因为对方是女omega，又是养尊处优的高级侍女，“从低级侍女手里接过外套披到小姐身上”已经算是运动性比较强的活，不像阿市长年跟着哥哥到处奔波练枪，所以体质差，自然怕冷。

    于是阿市披上羽织，穿过一小段雪被扫干净的空廊过去见长秀、青预等人。

    她还没有进入室内就能听到利家情感丰沛地大喊：“你们三个全在出千！欺负我个老同志！来骗！来偷袭！”

    还有有点节奏性的踩踏声，估计至少有两个人在蹦跶，可能有点近于跳舞的意思。阿市猜是青预和如水，因为长秀看起来比他们两个要稍微更稳重一点。

    等到侍从进去通报时，乱七八糟的人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结实小块木质物品碰撞的乱声，阿市猜想这是他们在疯狂收拾麻将。这一系列有趣的事件让阿市忍不住有点想笑，她抿嘴忍着打开了门，果然里面四个人正混乱地蹲或坐在蒲团或小板凳上，麻将被堆到一边，利家还在小心翼翼地撕脸上的纸条，看到门开的一瞬间利家一呲牙狠狠把剩下三张全都一把撕了下来，和长秀、青预一起把纸条扔进麻将堆（长秀和青预都只有一条），总之最后四个都算年轻的男家臣在兵荒马乱之余拍了拍衣服，彬彬有礼地站直，低头：“市小姐。”

    阿市也一一回礼，然后就拿起备忘录简单宣讲了一下信长的意思是保守的“加产线”阵营——青预和利家两个alpha本来都在使劲抽鼻子嗅，不知道嗅些什么，青预一听信长的最终意见都不嗅了，一撇嘴：“好，我明白了，让大人放心，明年的枪支产线肯定没问题。”

    长秀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表情和语气都温和如故：“谨遵信长大人意愿。”

    阿市知道丹羽-独术这两个年轻点的重臣都倾向于投产于考古技术革新，而柴田-明智这两个老家伙倾向于保守的只扩张热武器生产规模。毕竟资源有限，战争有余而油井不足，决策者必须要做出选择。她意不在评判这两种策略的优劣，她只是传达消息来的。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就问那前田利家和黑田如水过来是有什么事？

    利家上前说是来紧急汇报地龙滚山灾情的。

    ——虽然他实际上是被独术青预秘密贿赂近侍叫过来等着，趁信长发情期看有没有机会的。

    而阿市只是听到话头，就点点头：“这确实很紧急。”一边在本子上匆匆记下，一边问，“今天当值的近侍有谁？现在哥哥有事，稍后让他通报。”

    青预在心想这“有事”确实是很“有事”，确实是不太方便见外人，虽然众所周知前田利家对织田信长的床来说不算外人。但是为什么“稍后”不是你织田市自己去找亲哥通报？他没搞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但嘴上还是立刻说：“我知道盛政在。”

    盛政指的是佐久间盛政，阿市知道这是个最近也在岐阜当差的信长近侍，才13岁，个子很高。她点点头也记下。

    利家又汇报了一些不紧要的事，首先是他第二个孩子、嫡长男前田利长出生了，阿市随口道了声“恭喜”。其次是他大哥、现在前田家家主前田利春的嫡子前田利久续弦，已经订婚了，因为是二婚所以一切从简，估计年后就会尽快完婚。对方是泷川一益的堂侄女泷川赭。

    这个消息让阿市沉默了一下，她固然知道泷川一益是织田家十分靠谱的猛将，但听说到一益女性亲戚时，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一益女儿泷川失，这位阿失姑娘去年在知道织田信长竟然也是omega所以她不可能嫁进来做侧室然后给大人生孩子时，破防摔了两个青瓷花瓶……但她还是及时反应过来道了声“恭喜”。

    如水则上前说是来汇报清洲城城下町规划方案的，他手下主管这事的家臣丰臣秀长还在二之丸待命。阿市知道秀长此人，他在织田家的存在感快比织田家不少直属的家臣还强了，一方面在于他本人卓越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另一方面在于独术青预作为他亲哥哥在满世界上蹿下跳着想把他从如水的家臣抬成信长的直臣。但阿市一时间没有理解这事有什么好急的，为什么不正常排队而是要提前过来汇报。而面对这一问题，黑田如水的回答是露出了微妙的怪笑：“市小姐想听场面话还是实话？”

    阿市也笑了下，如烟花一绽，瞬间漂亮得令人心碎：“你可以都说。”

    “场面话就是清洲城作为织田家原主家的故都，战后受损，重建工作自然需要重视。”如水故意假装绷住脸，“实话就是他们三个在连郭等大人传召等无聊了，三缺一就叫盛政过来叫我打麻将了。”

    阿市听了又噗嗤一笑，眉眼展开，秀色愈显。美女两笑挠得青预从心到胃都在犯痒痒，忍不住嘴贫逗市小姐开心：“利家君还不愿意叫如水君过来，说我们玩战术的都心黑，会合起伙来坑他。”

    利家也没忍住笑：“市小姐不知道，他们三个都有前科……”青预插嘴：“不，只有他们两个。”长秀说：“你只是没有被抓！”

    利家继续说：“但是在本城——合适叫来一起打麻将而且愿意打的只剩下如水君了。主要是秀长君不打！”

    青预说：“那是因为秀长君发现我这个兄长和他的主君沉迷赌博不可救药，他主君还因为打德扑出老千被利家君抓住挨揍了，所以不学习这种娱乐活动。”

    利家笑道：“让你弟弟学下好吗？”

    阿市笑得花枝乱颤，给青预看得心旷神怡。阿市笑得热了就随手推开肩上的羽织，正要说点什么，突然看到青预和利家都明显露出震惊之色，利家更是整个人都反应剧烈，突然转过半个身半背对着阿市，装模作样狠咳几声：“抱歉市小姐我给口水呛到了……”

    阿市当然知道在场只有这两个人是alpha，能闻到beta闻不到的微量AO信息素，利家还跟发情期的信长发生过性关系，他起反应了！她身上属于信长的信息素味道还没有散掉，一脱掉外套这两个alpha就闻到了！

    这让她尴尬地迅速又把羽织披回肩上，佯装无事发生，匆匆客气两句“在下回去向哥哥复命了，祝各位武运昌隆”就跑掉了。一边走一边寻思难怪刚刚丹羽皎皎露出那种羞涩的一言难尽的神色……阿市下意识在心里抱怨，那她在那里矫情个什么？这是不好意思说这种事的时候吗！但她也能理解这姑娘一直接受的教育模式让她对这些词语都难以启齿，人们不能一边享用美丽侍女的含蓄守贞，一边要求她们像那些有底气的人一样有话直说。

    但尽管尴尬又有泄露隐私之嫌，织田市并不会直接因为这种小差错受到什么实质性的负面影响。她闷头回到自己屋里简单冲了个澡，在书房写给信长做汇报的条子，并拟织田信长召见浅井长政的文书草稿——她尽量在措辞的时候不想到这个男人年轻俊俏的脸，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要寄挂在这个她一想似乎不是很熟的人身上。想这么多是职业素养不够强的体现。

    她的狙击副手藤掛永胜是时求见，带着满满的开心笑脸敲敲门框就急急进来：“市大人，我来签附加伙食的报销单。”

    阿市接过条子，但永胜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前继续笑道：“现在晚霞特别好看，大人如果工作有空可以出来看看。”

    阿市疑惑抬头，在看到永胜折起百叶窗后恍然大悟：确实美丽。

    粉色的霞光穿过云彩，低沉的光球隐在深深浅浅的云团背后，凝固的画面鲜活如涌流，世界的壮美透过一点点条纹向她抛来邀请。阿市感到心中为之一畅，笑道：“确实好看。”便放下纸笔起身出门。

    永胜神色得意，丢下百叶窗的拉绳跟着阿市出门，嘴上还在念叨：“如果夕阳美丽，明天就会是晴天，大人，明天天气会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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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羽长秀在看到两个alpha的表现之后就秒懂了这一切，但黑田如水作为织田家八卦团的外围成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头雾水地看向独术青预：“怎么了？”

    青预清清嗓子：“我知道你对近古流行的亚伯拉罕沙漠三神教的经典很感兴趣，那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故事，上帝派两个男天使去一座叫索多玛的城市检查当地人是不是好人，他们寄宿在一个叫罗得的男人家里，这个男人有两个女儿。结果一群城里人半夜过来敲门强索两名男天使，罗得说我可以用我的两个女儿来代替，我的两个女儿还是处女，城里这群坏人居然不同意。这是上古的神话传说，所以这群人自然都是男人。上帝发现这座城里男人居然都要跟男人睡觉，而不能接受女人，因此震怒，要降下天火毁灭这座城。”

    丹羽长秀举手提问：“不是，这玩意儿重点不是强jian吗？就算在上古时代也不可能罚强jian比罚鸡jian轻吧？”

    青预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你先别管这个。总之，就是这个，上帝不是要毁掉这座城吗，天使们就把罗得一家四口，他、他老婆和两个女儿都救出去了。结果他老婆路上死了，他就跟他两个女儿一起躲到了一个没人的山洞。然后这个……”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咳了一声继续说，“这个大女儿就说，别人都找不到这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我们的血脉不是要断绝了吗？于是姐妹俩就把老爹灌醉，然后轮流和父亲睡觉，最后就都怀孕生子了。”

    前田利家瞳孔地震：“啊？”

    在黑田如水似乎懂了又完全不想理解这一切的崩溃表情中，独术青预笑得快要不行了：“哈哈哈哈哈……总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上帝允许必要情况下的luanlun，但是绝对禁止搞男同性恋，因为luanlun可以生孩子，上古时代两个男人不能生孩子，哈哈哈哈哈！”

    黑田如水：“……”

    黑田如水：“你在说什么恐怖的东西！”

    丹羽长秀：“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