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命硬
46. 命硬
直的弯的碾扁的烟尾巴落了一地,有的还带着火星。 东崽蹲在路边弹走了指间最后一根烟蒂,眼看着乔佳善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班车,他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车子渐渐驶远,远到只剩下一个黑点。 他这才迈开步子转身往镇上赶。 来到集市。 东崽前脚走出五金店,后脚就进了药房。 从两手空空到背上了一个双肩包,从昂首挺胸到被沉甸甸的背包压弯了背脊。 乔佳善给他的钱见了底。 他也已将一切准备就绪。 趁陈挚出门,东崽翻进了他家里。 小小的平屋并不大,格局简单,三两眼就能看到头。 除了作木的工具和一堆烂木头,其实也没多少家具。 桌面上荧绿色的保温壶蔓延着长长的裂痕,尚还遍着水珠的不锈钢杯一看就知晓不久才被使用过。 东崽戴上手套打开了保温壶,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瓶。 里边是磨成了粉的安眠药,混入水中只要喝下去便能一觉睡到天明,打鸣的鸡在耳边都叫不醒。 等到凌晨,天还没亮。 东崽拎着一罐子燃液来到了陈挚家门口。 燃液泼在门栏,又翻进屋子泼在了木头堆。 他蹑手蹑脚贴耳在木门旁,里边安安静静,连呼噜声都没有。 咔一声火机打响,黑暗中微弱的光点随着抛落的走向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 当光点沾上燃液的那一刻。 焰浪汹涌。 东崽躲在远处。 瞳孔映现着小小平屋在黑暗中燃动的火光。 火光不大,在静谧的林间烧出了噼里啪啦的响。 东崽歪着嘴巴哼笑了一声,掏出了荷包了皱皱巴巴的软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叼在了嘴巴上。 刚低头寻着打火机,远处平屋里传来一阵动静。 起初是剧烈的开门声,木门撞在墙壁上哐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铁桶的落响与泼水声。 浓烟交织着水蒸气。 眼见着平屋里的火光越来越小。 东崽的心跟着凉了大半。 没时间让他复盘安眠药为什么没让陈挚睡死过去。 东崽又提着锤头撬棍来到了陈挚家。 拖走板车是为了运木,拖走家具是为了送货。 然而空着手出门的男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每天早晚都要出去一趟。 陈挚刚一出门,东崽就爬到了平屋的瓦顶。 横梁下刚好是作木时的场地,加固用的陈年老木梁子还算结实。 只是不知道在东崽手上又砍又撬后是否还能维持原本的稳固。 他趴在屋顶等啊等。 等到了陈挚回家,等到了陈挚收拾完屋里终于坐在了横梁下。 正拿起了造了一半的工细心打磨。 这是个绝好的时机。 一旦他松开了最后一根支撑,这顶重的横梁砸下去,刚好能砸中男人的脑壳。 要是能砸出脑花,可不得当场毙命? 东崽想着,细瘦的胳膊在发颤。 捏红的手紧握着沉重横梁唯一的支撑,已然累得发麻。 他咬着牙关死命忍,想忍到正正对准男人脑袋的位置。 好不易等来了男人的静止。 东崽手一松—— 只听咔一声响,横梁坠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陈挚突然侧身摸索着地面寻找器具。 “轰隆——” 横梁砸落在地。 刚好砸毁了瞎木匠手头上的木作。 却丝毫没伤到瞎木匠的身体。 仅仅一瞬转身,陈挚便落得一个毫发无伤。 东崽气急。 真想拿着家伙把那瞎眼睛直接弄死。 然而就像魏竞说的,将一切伪装成意外的假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挚无亲无故,村里死了个瞎眼睛也不会有人追究。只要无人追究,官家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以最快速度平息这一场风波。 但是陈挚的命实在太硬。 硬到东崽都无从下手了。 东崽盯着开裂手机屏上的时间日期,长长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再拖下去。 这天陈挚晚上出门,东崽远远跟了上去。 瞎了眼的男人拄着盲杖走得慢,东崽一路上走走停停。 叼起的烟也不敢抽,重新塞回了兜里。 他只能咬着指甲盖思索着怎么让眼前的男人归西。 翻过矮山,走过陡坡,一个小时的路程走得东崽都气喘吁吁。 跟着跟着,跟着跟着。 他才发现,陈挚走到了乔佳善家门前。 高大的男人抬着胳膊擦了擦额边的薄汗。 他徘徊在紧锁的大门口,时而推着门动听锁响,时而探着耳朵往屋里听。 东崽惊觉。 原来。 陈挚每天一早一晚往外跑,是为了来找乔佳善! 陈挚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定在了原地忽而没了动作。 满是伤痕的大手摸索着口袋,从中拿出了一台按键手机。 老旧的按键手机用透明胶缠裹着因摔碰而开裂的边角,粗指稍显迟缓地按在键位上发出电子提示音。 灰白色瞳仁静止在空洞之中。 男人侧首听着手机每一步cao作的提示音。 “通讯录。” “一。” “拨打联系人一。”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他不死心。 重复着刚才的cao作继续拨去。 循环响起的电子提示音在静夜中比什么都显耳。 魏竞看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备注为“陈挚”的拨来号码。 连看都不必看,熟稔地按下了挂断图标。 一连串未接来电提示占了大半个屏幕,魏竞也没有将其拉黑的打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享受这个挂断的过程。 在手机关屏的那一刻,黑色镜面屏幕上倒映着悬挂的水晶灯。 与一双携着隐隐戾气的眼睛。 粉红色手机壳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并不相衬。 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叹息从他的鼻间缓缓呼出。 他转过身,望着一扇紧闭的精致法式双开房门。 钥匙是从他西装胸袋里抽出来的。 咔一声拧动的扭响,他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没开灯。 落地窗外是一座座高楼的繁密灯景。 偌大房间中央。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 魏竞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餐食。 其中没有半分动过的迹象。 他眉心动了动,阴狠的面目中沁出了几分忧色。 “跟我闹绝食?” 他冷笑一声。 在视线重新转向那个卷发及腰的背影时,又添上了几许柔情: “乔佳善,你要是再不吃东西,我就亲自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