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还如一梦中
【番外】还如一梦中
顾双习从礼堂里走出来时,外面刚巧飘起了霏霏细雨。安琳琅正等在门廊上,见她走来,立刻撑起一把漆黑大伞,将她送到车门前。 保镖为皇后打开车门,请她上了车。车门闭合,雨声一瞬远离,天地重归寂静、干燥,除去染在发间的潮意,顾双习几乎忘记此刻正下着雨。 路叔问她是否直接回家,她说“回去吧”,路叔却突然又说:“阁下是下午四点的飞机,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帝都机场了。” 他在后视镜里,观察着皇后的神情:“您要去接他吗?” 顾双习想说,“他不需要”,又想到边察出差前,他们刚大吵一架,此后几天都没再有过联系,这倒是个新鲜事儿。每次吵架过后,要不了太久,边察便会主动求和。他仿佛很怕同她断了联络,因为他确信她真会忘记他。 这次他出差一周,竟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这不太符合顾双习对他的印象。后视镜中,皇后略略蹙眉,而后抬手摘下耳坠。这副鸽血红耳坠颇为沉重,整晚地挂在她的耳垂上,早拉扯得她发疼。 “去机场吧。”她说道,随手将耳坠掖入手包。路叔得令,方向盘无声转向,驶向去往帝都机场的分岔道。 今晚,顾双习作为特邀嘉宾,在一场慈善性质的晚宴上作开场致辞。这是“皇后”的工作之一,这些年来她已出席过无数次类似的晚宴,每次说的话都大差不差,反正不论她说什么,台下都会给予热烈的掌声。顾双习深知她不擅长做演讲,从不敢直面观众们的眼神,为避免出丑,她习惯把发言时长控制在五分钟以内,早点说完、早点离席。 有时她会认为,自己确实没法胜任“皇后”这一岗位……如果这确实算是一份“工作”的话。她不喜欢拿腔拿调、时刻保持紧绷的优雅,不能落人口实、不能暴露弱点。 可若是边察提起,“你不喜欢那些邀约,直接拒绝就好”,顾双习又觉得万万不可:那样就正中边察的下怀,他依旧没有放弃、要把她完全禁锢在南海湾的方寸之地。 因此即便她不擅长做“皇后”,顾双习也依然坚持出现在大众面前。她不愿成为被金屋藏纳住的、永不见天日的“娇”。 去机场的路程漫长,顾双习可以回忆一下,一周前她为何会和边察吵架。 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争议点:她想做一件事,而边察不同意,几经拉扯,最终冲突爆发。那天,是赵掇月给她发来消息,说最近准备去西南边境地区做一场特别采访,问她有没有空、要不要一同前往?顾双习想到近来并无要紧工作,便动了心思,可她只是同边察提起,他就一口咬定、不肯放她去。 “最近与西南边境接壤的国家局势不稳,大批难民试图越过国境线、偷渡到华夏。”当时边察是这样说的,“我不放心你去那里。” “那您可以多派一些人,跟在我身边。”顾双习说,“我又不会去国境线。赵掇月说了,我们只是在边防哨所做采访。” 翻来覆去,纵她说得口干舌燥,边察也始终不同意。最后他竟动怒,丢下一句“我会让都柏德安排下去,不准你和赵掇月离开帝都”,随后便启程出差。皇帝毕竟是皇帝,想做的事必定成功,顾双习的确无法离开帝都,还连累了赵掇月。 她深感愧疚,特地请赵掇月吃了一顿饭,赵记者倒是看得开:“没事,帝都里也多的是大新闻。你最近是不是要参加慈善晚宴?可以给我发一张记者证吗?” 呵,这真不算什么大事,顾双习因而并不理解,为何边察会发这样大的脾气,甚至这一周都没和她联系。此前他们吵架次数不少,可没有任何一次,闹得如这回这般难看。 结婚十年,顾双习自诩已完全把边察摸透,清楚他的底线与软肋在哪里。她知道他爱她、或者说决定了要把“爱她”这场戏演到死,顾双习没有拒绝和改变的余地,只好接受、并加以利用。 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每次都微妙地踩在边察的底线上,能令他不悦,但不至于破坏和平。他们相伴数年,外界都称赞皇帝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实乃当代模范夫妻,连婚姻类的访谈节目都爱邀请他们,请他们在镜头面前侃侃而谈,聊聊如何维系婚姻、保持新鲜感。 边察对外形象是沉默寡言的铁面君主,极少公开发言。即便必须他来说话,发言稿也往往简明扼要、精练有力,即位多年,第一段长发言发生在婚礼上,第二段长发言就发生在那档访谈节目里。面对提问,边察发表了一长段他对婚姻的感触和理解,顾双习陪在旁边,听着听着便出了神,直到他握住她的手、把她也拉进这场表演。 边察望进她眼中,深情款款:“……当然,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双习。婚姻中纵有再多的矛盾和冲突,她也总能包容我、接纳我,使我不至于滑向极端。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心锚’,大意是说,如果一个人及其特殊偏好在你心底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么此后每当你看到那些与她有关的东西,你都会立刻想起她。双习于我而言,就是这枚‘心锚’。”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所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顾双习被迫配合他的演出,面上扯开一丝笑意:“当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 主持人在旁边拍手叫好,赞美他们情比金坚、感情深厚。边察尤为享受这些称赞,更喜欢顾双习难得一见的温柔,一下台便迫不及待地吻上来,直亲到主持人都结束工作,路过他们身边时,发出友善了然的笑声。 边察仿佛真的深爱她,爱到连他自己都当了真,认为他合该始终宠溺、忍让顾双习。可她并不需要。她是陪他作秀的、疲惫至极的工具人,更渴望好好休息一下,所以这次他们吵架,边察整整一周都没有来烦她,顾双习反而从中品出了“休假”的意味,她抓紧时机休养生息。 但假期终有结束的一天。如今边察回国,她又要上班了。 顾双习单手支颐,渐渐感到难以忍耐,索性倚着车窗睡了一会儿。直到路叔轻轻叫她:“陛下。”她才慢慢醒过来。 她们已经抵达了机场停车场。因着皇帝专机即将降落,机场清空,偌大停车场里只有她这一辆车。路叔和保镖下车等待,顾双习却懒得动,摸出手机看一眼,边廷刚刚发来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又说:……蕊蕊想你了,一直在闹着要mama。 边蕊今年四岁,正是最黏母亲的时候,只要顾双习在家,小公主便要爬到她大腿上,缠着mama讲故事、画小人。边察对此很不满,总想把边蕊丢给女佣,又被顾双习拦下。 她说:“蕊蕊还小,你别跟她计较。”边察便不再吭声,单在夜间共眠时,缠她缠得更紧。 成婚多年,顾双习本以为他早该对她脱敏,至少也该如寻常夫妻那般、逐渐对彼此失去兴趣。可边察确是一位相当称职的演员,把表演当成了人生事业,持之以恒地对她表现出狂热的、幻觉般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幸好他同时擅长自我催眠,能把顾双习的一言一行皆扭曲成“爱他”的意味,否则顾双习认为,这十年间她不会太好受。 虽然现在,她也不太好受。 顾双习回复边廷,说“我去接爸爸回家,你先带蕊蕊吃饭”。边廷的回复很快就来,单单一个字“好”,随后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边蕊正坐在地毯上,开心地玩着积木,边廷以此佐证:我把meimei照顾得很好。 尽管婚姻不幸、丈夫难缠,但幸好她还有孩子们。顾双习稍稍感到慰藉,面上终于漾开一抹笑容,这抹笑容又在路叔轻叩车门的瞬间消失:路叔俯下身,隔着车窗提醒她:阁下来了。 经历长时间飞行,边察心情算不上太好。也许近来cao劳过度,他偶尔会感到头疼,仿佛只有把顾双习看在眼里时,身体上的不适感才会减淡一些。但此次启程以前,他和双习闹了矛盾,如此便置气了整整一周。出门在外的这七天里,他从未完整地睡过一觉。 总是会夜半惊醒,手下意识往身边摸、想将那抹熟悉的温热女体捞进怀中,可惜每次回应他的,都是空荡荡、冷冰冰的半边床榻。然后边察才会恍惚地想起来:这趟差旅,他并没有带上她。 出于某种隐秘的赌气心态,边察不愿主动低头、向她乞求谅解。他不准她跟着赵掇月一起去采访,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怎么到头来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紧跟着便想起这些年来,她对他一直都展现出无欲无求的宽容形象,仿佛只是同他搭伙过日子。虽然他们已同床共枕数年、亦一同养育了一双儿女,可边察感觉得到,他与她从未亲近过,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也许多年夫妻,最后都会变成这样:足够亲密,却也足够疏远。但边察清楚……顾双习只是对他这样。 如果她的丈夫,是与她自由恋爱、从情侣走到夫妻,那她一定不是现在这副态度。他们间有了一个错误的开头,从此就一错再错、再无改正回寰的余地。犹如断骨重生,断裂处未经正确处理,兀自长出畸形骨状、成为贻害无穷的隐患。 即便他们间的关系如此痛苦,边察也从未想过离婚:那意味着“放过她”,而他不想放过她。既然她不肯解开心结,那边察索性随她去,任凭这段婚姻折磨着两个人——至少他们还有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顾双习偶尔也会对边察好。 比如今天,他在停车场里看到那辆车。边察记得,这是皇后使用的专车。 路叔向他脱帽致意:“阁下,旅途辛苦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边察坐进车里。顾双习果然就待在后座上,朝他淡淡说了句“回来了”。车辆驶出停车场的同时,边察将顾双习揽入怀中。 他附在她耳畔,字字情真意切:“双习,我好想你。” 她没接话,只是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替他解开领带,再将领带卷起后塞进他胸前口袋。边察被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取悦,双唇急不可耐地落下来,珍惜地亲在她发间、再挪到耳尖。他说:“我很开心你能来接我回家。”道歉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淌出来,“出差以前和你吵架,我很抱歉。” “那我可以理解成:您允许我和赵掇月去西南边境做采访了吗?” “当然不是,我不同意你们去。”边察说,“我只是为‘和你吵架’这件事,同你道歉。” 冲突焦点依然未曾得到解决,但他认为只需摆出认错的态度,便能修复他们间的关系。 顾双习像习以为常,面上挂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边察怀抱中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闭目养神。 边察只当他们已重归于好,自顾自缠着她问话,问她这一周开不开心?孩子们听不听话?有没有遇到值得分享的事情?……每个问题抛出来,不一定能得到她的回应,可他依然问得很开心,陶醉在甜蜜温柔的幻觉里。 他忽然握紧顾双习的手,口吻柔情似水:“马上就到我们结婚纪念日了,今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肯定喜欢。” “是吗?”顾双习接了一句,并不追问。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边察都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喜欢”,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车辆驶入府邸大门,在门廊外停了下来。边察牵着顾双习下车,一走进屋内,便听见边蕊脆生生地叫道:“mama!”然后小姑娘跑来,一把抱住了顾双习的腿。 顾双习立刻露出春风和煦的微笑,弯腰摸了摸边蕊的头:“蕊蕊乖,想mama了?” 见小姑娘诚恳地点头,顾双习便牵起她的手:“那mama陪陪蕊蕊吧。蕊蕊想去做什么呀?” 边察看见她温柔似水地与边蕊说话,暗自含了一口醋意:怎么没见她这样待他呢! 可边蕊也发现了爸爸,她从来不怕爸爸的黑脸,乖巧地叫“爸爸”。边察对女儿一向偏宠,登时也软和下来:“这几天爸爸不在家,蕊蕊有没有想爸爸呀?” 边蕊是聪明的小女孩,惯会见风使舵:“蕊蕊想爸爸想得不得了!”伸出手臂撒娇,“爸爸抱!” 边察把她抱起,带着她转圈。边察身材高大,边蕊被他托举过头顶,如在云端飞行,兴奋得大喊大叫,抱着爸爸的手臂笑得合不拢嘴。 顾双习又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样子,瞧见边廷从楼上下来,问他是否吃过了饭。边廷答曰:“我带着meimei吃过了。” 边廷知道母亲出门参加慈善晚宴,必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和厨房打过招呼,让他们准备着热饭热菜,等您回来。” 顾双习摸摸边廷的头:“那mama先去吃饭了,你陪meimei玩会儿。” 边蕊被哥哥牵走、带去花园里散步消食,夫妻俩则去到餐厅,吃这顿迟来的晚饭。 一旦与顾双习独处,边察满腔不悦又烟消云散,光是看着她安静地吃饭、喝水,他便觉得心情愉快。话题又绕回到那份礼物上:“双习,下个月我们去旅游吧——给你准备的那份礼物在鸢尾国,带孩子们一起去看看。” 顾双习睫毛一颤,将玻璃杯放回原位时,杯底与桌面稍稍磕碰,发出“咚”地一声:“好。” “这么多年,你从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过去,我也查不到任何与你有关的信息。”边察继续道,“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调查方向出了问题,于是我凭着对你的了解、调整了调查方向,并且真的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说:“双习,你大可以对我更加诚实一点、信赖一点,可你不愿意,害我走了许多弯路……对你自己也不好。我能实现你的梦想,你为什么不对我敞开心扉?” 顾双习放下筷子,直直望向他:“您就非要在吃饭时聊这些倒胃口的话题吗?” “这些话让你觉得没胃口吗?那我更要说下去了,毕竟我正因为你、而感到不快乐。”边察说,“我知道你出生在十六世纪初,你的母亲因难产而去世,从此你便和父亲相依为命。你父亲很爱你,养你到十八岁,都没舍得让你出嫁,可你却在十八岁生日当天离奇失踪,从此音讯全无。” “大家都说你是被野兽吃掉了,可你的父亲不信,他一直认为你还活在世上。于是在余生中,他坚持寻找你,直到他因病去世,你们的家也在地震中倒塌,最后变作一片茵茵草地。” 边察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张纸,展示给顾双习看:“十年前,你从我身边出逃,最后落脚的地方,便是你曾经的家。这片被你画过无数次的草地,就是你家的旧址。” “双习,你真的应该早点儿告诉我。”他重新将那幅画藏进内袋里,把它掖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我花了很多时间,终于拼凑出了你的人生。多亏曾有画家绘制过你家,有了参考,我得以重建那座城堡。” “所以下个月,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去吧?虽然你的父亲早已不在,但至少你还可以回到那座你熟悉的城堡。你父亲若是看见你已有了新的家庭、过得很幸福,想必他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你真的觉得,他会感到高兴吗?” 顾双习轻声说道,彻底没了胃口。 “你真的觉得,我父亲若是知道我嫁给了一个强jian犯、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他会祝福我们的婚姻吗?” 她攥紧了筷子,把它想象成一柄利刃,而她想要将它扎入边察的眼睛、使他那双伪善的眼不再盯住她,犹如赐下恩典的君王,等待受难者感激涕零地接受君恩。 仿佛她这些年来所蒙受的苦难,皆在他轻飘飘的话语中一笔勾销,变成“幸福”的证明,作为一份满分答卷,捎给已身在阴间的父亲、令他得以安息。边察似乎真心认为,他们彼此相爱,他有底气牵着她来到父亲面前,骄傲地说:我把您女儿照顾得很好。 那几乎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侮辱,将除边察以外的每一位参与者、皆从头到脚地侮辱一遍。顾双习本能地感到恶心,然后是生理性的呕吐反应。她弯腰俯首、发出干呕的声音。 边察连忙离开座位,抚上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顾双习觉得厌烦、更觉得痛苦,不自觉流下眼泪,旋即又强迫自己止住哭泣、不许再暴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推开边察,说“我要上楼休息”,随后抬脚往楼梯方向走。顾双习只感到精疲力尽,想要睡一觉。毕竟她什么也做不了,“睡觉”成为唯一行之有效的逃避手段。逃到睡梦里,她便暂时不用面对边察的丑恶嘴脸。 她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冰凉身体,强迫自己入睡。或许上天显灵,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情愿待她好点儿,否则为何她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竟是父亲关切的面庞? 父亲仿佛苍老了许多,头发与胡子皆斑白枯槁,活成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可见她苏醒,他犹如枯木逢春、一瞬散发出蓬勃生机,激动地攥住女儿的手:“Cece!”紧跟着潸然泪下,“你终于醒了!” 他将她的手掌贴在颊侧,嘴唇颤抖地亲吻着她的掌心,将那些泪水全抹在她的指腹与指间。父亲哭得肝肠寸断,不断地说着“上帝保佑”,每一声都凄怆而痛楚:“Cece……我差点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法看见你醒来。” 顾双习——或者说Cecily,此时却只觉得头重脚轻、呼吸不畅,她的视线一开始落在父亲身上,而后又辗转至床头柜,看到她没做完的针线活;然后又看向窗外,目睹澄净蓝天,耳听从牲畜棚方向传来的、绵羊的叫声。 是梦吗?还是幻象?亦或是现实?……奇迹竟再次在她身上发生,将她从二十一世纪带回到她的年代、带回到她父亲身边。她只觉得脸上热热的,直到父亲抚上她的脸颊,她才发觉她也哭了。 Cecily用力地抱住父亲,有恍若隔世之感,像她已死过一次,这次是死而复生、梦想成真。她说:“我回来了、爸爸。”她已太久没有用过凯尔特语,那些字词从她唇齿间跳脱出来时,流露出生涩、凝滞的困顿感,但她还是努力把这句话说完,并把眼泪落在父亲的肩头。 即便是梦,她也诚心祈祷,这重梦境可以更漫长一点、更真实一点,最好能骗过她这一生。她再也不想同父亲分开,再也不想涉入“婚姻”这潭死水之中,她甚至希望时光就定格在这一秒钟,令她与父亲的拥抱,得以延长至天荒地老。 她从未拥有过“顾双习”的人生,更不曾养育过边廷、边蕊,她只需要做Cecily Grant,在未来的某场地震中,与这座城堡共眠于草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