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三十八)
“jiejie,我也想喝。” 天幸偷偷扯住柯灵袖子,巴望她手里的香槟。 柯灵扫一眼大圆桌面,孟可涵刚出月子,一大家子人,女的注意力都聚在她们母子身上,男的长辈在聊天,小辈在聊手机。 她把杯口对准天幸的小嘴,天幸咕嘟咕嘟喝掉半杯。 “天幸!” 嗝—— 柯灵也吓一跳,他不是接电话去了吗,走路都没个动静,像个幽灵。 “你就不能正常点儿。” 话是对她说的,声音很低,给她留了面子。 “大惊小怪,这和汽水有什么区别?”她隔着天幸瞪他,从她来就没给过她正眼,第一句话就训她,实属提上裤子不认人。 雷竟不再理她,和侄媳妇有什么可说的。 雷天宇在另一边和人聊微信,顺口插一嘴:“没啥区别,都是水,糖,二氧化碳。” 声音挺大,一唱一和,雷太太笑成一朵向日葵。 这是柯灵第一次参加雷家的家族内聚餐。所有人围坐在同一张大圆桌上,无论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都认为这位柯小姐是雷家未来的孙媳妇。 她家庭背景简单,只有一个开骨科医院的外婆,以雷家盘根错节的产业链和关系网,不需要依靠联姻巩固什么,身家清白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 爱打架算个什么,那是血气方刚,爱憎分明。 最难能可贵的,她胃口好,不做作,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雷太太坐在主位,越端详越喜欢,恨不能立刻把她娶进门。 大胖月亮爬上来,带着几分病态的白,晚风吸饱湿气,吹在脸上,真正的夜凉如水。 孟可涵抱起儿子回房间休息,其他人到二层露台喝茶赏月走中秋节的最后程序。 天幸也得去睡觉,他一直黏着柯灵不肯去,柯灵说送他回房间才勉强同意,要牵柯灵左手,被她轻轻甩掉,改揽他通红的脑袋。 露台挂满红灯笼,把空气中浮动的烟草味儿都烤暖了,他们聊他们的,雷太太靠在轮椅里看月亮,想起死生莫测的老三,她时常可怜天幸,但相比儿子的命,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柯柯呢?怎么还没过来?” 保姆上来给雷太太送毛毯,说没见到柯小姐。 雷竟拄着栏杆抽烟,身后的对话让他心里一咯噔,掐掉烟直奔天幸房间。 天幸已经睡了,呼吸中含着酒气,哪里还有柯灵的影子。 柯灵不死心。 她现在就想窥探雷竟隐私,不惜制造和利用一切机会,也确实被她抓住机会——里面的房间没上锁,刚碰把手,门就开了。 感应灯照亮整个世界,门内的景象几乎让她忘记此行目的。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睡觉的地方,红蓝相间的防滑地毯铺满地面,中央立着一米高的台子,六米见方的台体有围绳护角,围绳上搭着蓝色运动衣,是一座标准的格斗擂台。 偌大空间内器械林立,战绳盘踞,从大型力量架、有氧机到各类功能性训练工具一应俱全,充斥特有的皮革和钢铁味儿。 分明是一个专业的综合格斗训练场。 怪不得楼上房间不多,面积都被它占用了。 柯灵东敲敲,西打打,兴奋得肌rou发颤。一路穿过划分明确的功能区,尽头是更衣室,里面整洁干净,配置简单,一排金属储物柜,一张长条软垫座椅,还有一个干湿分离的磨砂淋浴隔间。 没有丝毫隐私可挖。 她怏怏地转回身,撞上一堵邦硬的rou墙。 地毯太厚,他步子又轻,主要是她太分心。 “鬼鬼祟祟想吓死谁。” 不可否认,柯灵多少被伊尔迪兹的话影响,充满考验,什么考验,考验谁?她还是他,还是他们? 念头在及时行乐与居安思危间反复横跳,既然考验是未知的,她为什么不抓住可预见的酣畅,滋味都还没尝到,她思什么危。 就讨厌“好事多磨”这种话,磨什么磨,多磨不就磨没了吗? 至于三个还是四五六七八个祖先与她有什么关系,已成定局的事儿,她才不会杞人忧天。 “我在自己家鬼鬼祟祟?”雷竟将她身体扶正,对她的胡搅蛮缠已没那么介意,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所以才吓人。” 她又闻到烟味儿,酒味儿,还有白毫银针的蜜香,几种气息混在一起竟意外和谐,她凑得更近些,鼻子摩擦着衬衫口袋,蹭到一张硬纸板,疑似名片。 未免太过顺手,她大大方方伸进两指夹出来,没来及看就让雷竟抽走,又被她用左手夺回。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还你。”她得逞地冲着他笑,把手背在身后,幼稚得像个未成年。“你知道何妙妍吗?” “知道。” 柯灵的眼睛亮了一瞬便黯淡下去。 “毕竟是雷家未来的孙媳妇,我的侄媳妇。”何况员工登记表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写得清清楚楚。 让她黯淡的不是这个称呼,反正都是假的,她和雷天宇心照不宣,各图方便,只有雷太太自己一厢情愿。 雷竟的态度说明他根本就不记得甚至不认识她姥姥,至少她在十五岁的年纪绝不会忘记一个跟踪治疗过她的医生。 趁她愣神的功夫,雷竟顷身去够她背后的名片,她死死攥在掌心,他死死攥住她,没理会她的一声“啊”,膀子掉都没吭声,攥下拳头就叫上了? 直到一股特殊的粘腻感盈满手掌,雷竟连忙撤回手,掌心一片红黄,锈腐的血腥味儿灌入鼻腔。 柯灵嫌恶地皱起眉,不嫌疼,嫌恶心。 她洗澡时左手沾到水,伤口有点儿化脓,嫌包扎起来太显眼又不方便通风就没再管它,只喷了层消炎药,刚刚被他一攥,虚握的卡片正好切入那道结了薄痂的口子里,连脓带血一股脑儿全挤出来。 雷竟将人拉进沐浴间,从镜子后面的壁柜里拿出急救箱,柯灵托着满手脓血,默默看着他为这只手清创,消毒,覆上纱布,最后用胶带固定得平整牢固,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谁也没出声,像两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怎么弄的?”他边洗手边问。 “不是你给弄的吗?装什么不知情。” …… “自责了吗?”柯灵抬起右手拽住他紫灰的领带,也许真的自责了吧,他配合着她的手劲儿,朝她凑过头去,近到能看清她眼底的影子。 “有种就堂堂正正补偿我,少说什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