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寻人

    物流、工厂、仓库。

    做日结工作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共同点是贫穷，且不少都被厄运缠身。

    李雪塬不愿向他人剖白自己的生活，但混在这群同样挣扎的人里，他可耻地发现自己没那么自卑了，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至少他身体健康，器官都还在。

    虽然别人看他也会生出类似的庆幸。

    他的临时同事们通常都有丰富的麻烦处理经验。在停下来吃便当时，李雪塬坐到工友扎堆的角落，不会显得太不合群，默默吃昨晚剩下的杂煮。

    离他最近的中年人解下黄头盔，正和旁边人说话：“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成天累死累活，家里那娘们居然把相好带家里去了！”

    听客有些唏嘘，又暗暗催促后文：“这不得离。你怎么发现的？”

    “我找了人查她，”说着家丑，中年人语气却掺杂了得意，仿佛自满于自己的惊世智慧，“证据充足，她一分钱也拿不到，下个月就得带着她的小*种滚出门。”

    “亲子鉴定做了？”

    “没，但那种*人生的玩意儿……”

    中年人的唾沫飞溅，李雪塬无声地护着饭盒挪远，不是他特意偷听，但他记得这个男人此前才吹嘘过自己去洗泡泡浴的事。

    不过蛇鼠一窝罢了。

    但等收工时，李雪塬找到了中年人，递上一罐能量饮料：“哥，你能给我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吗？”

    中年人眯起眼，李雪塬的相貌让人很难不记住，但与阴柔的外表不同，他干活总有股狠劲，虎口开裂都不收手，也不说闲话，工地上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他接过饮料：“行，你有手机吗？”

    “没有，请写这吧。”

    把写了电话号码和地址的便签扔还给李雪塬，中年人扣开拉环：“为了当得起你一声哥，要不你和我说说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不定能省了这笔冤枉钱。”

    “我要找我爸。”

    *

    侦探的事务所在一条僻静街道的二楼，底下店铺大都倒闭了，事务所的窗帘紧闭着，看上去也不怎么景气。

    李雪塬心里忐忑，捏着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他还是走了上去。

    楼梯里堆着各种废弃家具和包装垃圾，看来已经很久没进行消防检查了。目的地的门上挂着一块死板的招牌，“王牌侦探事务所”，是这没错，李雪塬按下门铃。

    里面哐啷哐啷响了一阵，一个穿羊毛衫黑色短发的女人打开了门：“欢迎光临……小孩？”

    “你好，我有事想委托你。”李雪塬直接把装在信封里的钱亮出来。

    女人的眼睛也跟着亮了，抹一把沾了泡面汤的嘴角，她把门完全敞开：“请进，随便坐，我去给你泡杯茶。”

    室内漂浮着油腻沉闷的气味，地面还算干净，茶几和办公桌上都堆满了摇摇欲坠的文件，靠墙的两排书架全是档案夹。

    李雪塬暗自希望这人的专业度和不拘小节成正比。

    女人烧上水，等水开前挂了副腿有点歪的眼镜回来，坐到李雪塬对面：“辛乔落，叫我辛姐或者大名都成，小弟弟怎么称呼？”

    李雪塬报上自己的名字。

    辛乔落不喜欢寒暄，问完名字就单刀直入聊起委托内容。听完一切后她才想起烧的水已经凉了，索性茶叶也不加给李雪塬上了杯温水。

    “我通常调查的是出轨案件，”辛乔落摸着嘴唇，“你父亲的社会关系你知道多少？”

    他的爷爷奶奶在他出生前就过世了，就李雪塬所知，父亲没有朋友，是真正的天涯孤独。

    所以做事也很无所顾忌。

    “烂得很典型。”辛乔落刷刷地在笔记本上书写，“你确定他还在国内吗？”

    “他不会外语，胆子也很小，应该不会出国。”李雪塬不确定地说，“但我无法保证。”

    “挺难搞的，他不主动现身的话我只能先去各个赌场问问看了。”

    辛乔落点了点钞票，抬眼问李雪塬：“预付百分之五十的报酬，找不到也不退，找到了再收剩下的，成吗？”

    辛乔落看得出这孩子过得挺紧巴的，对她也不怎么信任，但这桩委托不好做，她不想吃力不讨好还被说榨取小孩的血汗钱。

    李雪塬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的。”

    辛乔落不由笑了：“你特别恨他？”

    听完李雪塬的经历，她知道这孩子还有很多细节没说，但他怎么恨他也不为过。

    但她只担心，他找到生父是想做什么。

    别为个人渣搭上前程就好了。

    李雪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辛姐，你有孩子吗？”

    辛乔落被问得一愣：“有……没有。”

    离婚后儿子被划给了出轨的富有前夫，她上诉了几次也没要回抚养权，而她的骨rou这么多年已经被教育得恨上她了。

    “会有父母不爱孩子吗？”李雪塬喝完白开水，把杯子推了回去，“我只是想找他算账。你说他会在暗地里关心我吗？比如，如果我中了彩票，他会来找我道歉重归于好吗？”

    辛乔落顿时觉得手里的钱烫手。

    但有些人的确不配为人父母，比如她的前夫，比如这孩子的父亲。

    这生意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