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爱与束缚
102. 爱与束缚
“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那她的道德自然也是灵活的。 秋草尝试将自己代入类似的情景里,觉得过错方永远不会是出卖身体的人。就像偷猎,买方是嫖客,偷猎者是掮客,而动物或娼妓,却是欲望的牺牲品。 “我问了个蠢问题。”李雪塬苦笑,“或许是因为我想被你谴责。” 这样太狡猾了,仿佛被人骂了罪孽便得到结算,那需要在地狱支付的部分就可以减少一些。 又或者,愿意花力气来谴责便代表上心,漠然才是真正地与他隔离。 “我来搬就好,你今天也很累了吧——” “你是自愿的吗?没有受到任何强迫吗?” 秋草抓着桌子角,认真地问他。 “……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主观意愿。”李雪塬无意识松开手,“是我想做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秋草想,她也学不会同情他人什么的。她会选择帮助的,是那些感到痛苦、自由意志被扭曲的人。 李雪塬从自身和环境之间取得了自洽,采取了新的生存策略,已经不需要她了。 她用力抬起桌子的一边,见她如此执着,李雪塬也不再反抗,调整脚步齐心协力地与秋草一同将长桌搬到了回收处。 最后只剩下将装杂物的纸箱搬回教室。两人并肩走时,李雪塬不小心蹭到秋草的上臂,触电般往旁边闪了半步。 “……”秋草反而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了,“我身上有静电?” “不是,但我觉得……我不能再触碰你了。”李雪塬稳住脚步,单手抱着箱子,弯腰捡起飘出来的A4纸。 “所以说为什么啊。”秋草叹气。 今天所有人的举动都让她费解。 “我……很脏。”李雪塬贴着靠窗那一侧走,将影子与秋草的影子错开,“其实早该意识到的。但现在才终于有了勇气面对这个事实。” “还在说这种话?”秋草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那我给你举个特别俗的例子,一张钞票被揉得皱巴巴的、沾了油污,它的价值会因此改变吗?” “如果是收藏品或是编号都被磨损的话,价值就变了吧。” “……”秋草头一次被他顶嘴,竟一时忘了还击,“你的年龄还不够格具备收藏价值。你不会真的在装可怜吧?居然还敢和我开玩笑。” 李雪塬低低地笑出声,对难以按捺的轻松和喜悦感到唾弃,但他还想再多和秋草说一会儿话:“秋草同学,你读过我卖出去的那本书吗?” “《彼得潘》?” “嗯,我也是时候离开永无乡了。”李雪塬看着她,眼里的笑意与夕阳一同闪烁,“谢谢你。但我的问题,得我自己面对。” 他越过她先一步进了教室,影子交叠时仿若一个错位的亲吻,隔着衣袖卷起的风。 “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明天见。” 李雪塬背上书包对她道别,脚步声很快从楼道消失。 教室里夏迟烨正趴在桌上,从臂弯间露出一双眼盯着后一步走进来的秋草,她脸上满是若有所思,对他不闻不问。 他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但这里太空旷,这两人的对话就这么被送到了耳边。 秋草放下最后一个纸箱,迟一步注意到他的存在:“你还不回去?” “秋草,”夏迟烨靠在椅背上,椅子的两条前腿随重心变化高高翘起,“那种人哪里比得上我。” “这是非此即彼的问题吗?” 秋草撂下话便匆匆拿包离开。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看着他人执意走上荆棘丛生的独木桥是这种感受。 她一直固执地将所有人排除在自己生命的小小庭院之外,这里是她的乐园,仍由她妆点或是毁灭。 当另一个人做着与她同样的事时,她总算照见了镜子。 于是不可遏制地想要将他拉出暴雨、拉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希望他过上普世价值观定义的“正确”人生。 这就是所谓“爱”吗? 但这是不对的,她绝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图控制他人。 就像她不允许别人这么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