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阳光

    她穿过那扇藤蔓缠绕的古铜门时，差点没认出外面是什么地方。

    天空，是蓝的。

    破碎的蓝，从高塔之间的裂缝间照下来，一缕缕穿过灰雾，照在这片废土重构而成的城堡里。

    这大概是末世爆发以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阳光。

    不是灰，不是血雨，不是压着人喘不过气的能量暴乱——是真正的，刺眼的，阳光。

    裴双宜一时站住了，眯起眼，淡黄的瞳孔微微竖起。

    而俞靳淮站在她身后，影子盖着她背。

    “是太阳诶。”她轻声说。

    俞靳淮没应她，半晌才低声道：“是我弄的。”

    “这附近三公里，光照由我控制。”

    “丧尸不是不能见光吗？”

    裴双宜好奇地偏过头看他一眼，但他没回答。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没再是之前的风衣，一身深灰色衬衣，袖口略卷，手指藏在藤蔓缠着的石栏后，骨节分明。站得极稳，看起来像是这片世界本该有的王。

    她却没说话，只往前迈了一步。

    眼前的世界是扭曲的。

    大地有裂缝，却被藤蔓一寸寸缝合。远处破碎的钟楼顶，盘踞着几个丧尸模样的人形守卫，眼珠子颜色都不一样，有的青、有的泛银白。

    他们半人半尸，有的脖子是透明的、有的背上长了瘤状脊骨，看她时眼神懵懵的，像是对生人很好奇，却又本能臣服。

    她皱起眉。

    那眼神让她头皮发麻。那些丧尸像在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纷纷放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她，缓慢地低头、让路、收敛动作。

    她感觉被一整座城注视。

    胃里翻了两圈，忍不住停下来，靠着栏杆低头，险些干呕。

    俞靳淮的脚步声顿了。

    他走近她，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没说话。

    裴双宜吐不出来，也不敢真吐，手撑着栏杆，眼睛有些红。

    他沉默了一秒，语气低了两度：

    “是它们恶心你了？”

    她不语。

    “眼睛？”他语气慢了些，“指甲？还是脖子那块？”

    她说不出来。只感觉恶心的厉害。

    俞靳淮沉了沉，缓慢地伸出一只手。

    下方那些模样狰狞的丧尸仆从忽然定住，像是被无形力量笼住身体，紧接着——皮肤颜色在一点点褪淡，关节恢复、骨骼回缩，所有突兀异形的部位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调整”为更接近人类的样子。

    三十秒内，那些本来连走路都像尸体的人，变成了“模样普通的异瞳青年”，只是安静、沉默、不说话。

    “这样就不恶心了？”他看着她，“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控制他们的外貌。”

    “你要他们都长得像你以前的同学也行。”

    俞靳淮嗤笑一声，冷声道：

    “现在顺眼点了吗？”

    他抬手指着其中一个，语气嘲讽：

    “这张脸像不像你原来高一那任天天找他问问题的学长？”

    “还是高三的同桌那张病怏怏的书生脸？”

    裴双宜睫毛动了动，低头不说话。

    他怎么还记得这些人……她都忘光了。

    他见她不出声，脸色又冷了几分。

    下一秒，俞靳淮一把抓住她手腕，把她整个人往前带，步子极快，像要逼她继续看。

    “嫌恶心？不准闭眼。”

    她一路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微踉跄，眼神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那些丧尸仆从退让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奇怪的错位，像是自己依然有权利选择，甚至能控制某些东西。

    比如，俞靳淮仅剩的爱。

    她咬了咬嘴唇，几次试图开口，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穿过那扇又一扇沉重的铜门，每一道门后都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四周全是他曾经为自己设计的世界——从他成为丧尸王后的所有权力与控制，到这一座荒废城堡的每一寸空气，都带着他无法抑制的占有欲。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走上这个高度的。

    但昨晚那场几乎失控的暴怒后，他反而安静了。

    她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闪过的光。

    是不是……他并没有那么生气了？

    是不是，他没有再把她当作“背叛”的敌人，而是想让她适应这个地方？

    是不是有机会逃出去？

    如果他真不再那么恨她，那是不是她还有机会脱离这个地方？

    “靳淮。”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他似乎听见了，停下了步伐，背对着她，声音依然是冰冷的：“怎么？”

    她顿了一下，有点紧张：“你是不是……是不是没那么恨我了？”

    她话音未落，俞靳淮的肩膀微微一震，脚步没再继续走。

    只一瞬，她便开始后悔问出来了。

    因为那只攥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疼得她睫毛一颤——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眼底翻涌着黑沉的情绪。

    “你觉得呢？”他冷笑，每个字都像寒剑，“裴双宜，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