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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姓氏

    

第三十八章 姓氏



    厚重的胡桃木门隔绝了外界喧嚣,室内流淌着奢侈的静谧,仅有低柔的背景乐如薄纱轻覆,空气中萦绕着一丝高级雪松香氛。

    温润的水晶吊灯光线均匀洒在浆白亚麻桌布上,宽大的丝绒座椅确保私密,桌与桌间由绿植或艺术隔断巧妙分隔。

    侍者身着剪挺制服,托着锃亮餐盖,无声穿梭其中,耳边只有压低的私语和刀叉触碰骨瓷时细微悦耳的脆响。

    瞿仪歆放下刀叉小心捏起口布擦拭了下嘴角,含笑问身侧的人,“鸣珂,我选的套餐可还合你口味?”

    宇文鸣珂放下光泽剔透的红酒杯,眉眼松动,半笑作了回应。

    同样的问话,原封不动地转到对面的正在费力和牛排切磋的宇文明珠身上,只见她欣然抬眼赞不绝口:

    “当然,这家餐厅环境很好,音乐品味也不错。”

    除了眼前这盘难以入咽的预制菜,和身侧比她矮半个头的丑男人。

    “小辉,你不帮帮明珠切一下吗?”瞿仪歆不满拍了拍她表弟瞿辉的肩膀,眼神有意无意流转在两人之间,无不撮和之意。

    “明珠小姐我……”

    “谢谢,我吃饱了。”宇文明珠快人一步先放了刀叉,微笑婉拒。

    “鸣珂~”瞿仪歆坐近挽上宇文鸣珂的手臂撒娇,“你看,小辉既是音乐系专业,也是我三舅最看重的独子,他和明珠简直般配得……”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宇文明珠神情微变,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起身离了席。

    舆洗台上自动感应出水,水柱涓涓细流,抽出一张花纹精致的擦手纸巾,沾尽指尖残留的水珠,擦拭的动作故意放慢拖延,但还是很快擦完扔掉纸巾,宇文明珠对着补妆镜深深叹了口气,脚步久久未挪动半分,她实在不想回席间面对那三人。

    实在拖无可拖,刚出洗手间迎面撞上向她款款走来的瞿仪歆,她自然亲切地挎上她臂弯,说话柔声细语的听得人很是舒服,“你去这么久,我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就过来瞧瞧。”

    宇文明珠不动声色避开她刻意的亲近,只是勉强笑笑,“我只是不小心低血糖犯了……不如你们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瞿仪歆眉头紧促一脸担忧,“你没事吧,对了小辉开了车,你等等我叫他送你……”

    “不用了,我有司机不麻烦了!”宇文明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态度异常抗拒。

    瞿仪歆好像看出什么,走近小声探她口风,“明珠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太满意小辉呀!”

    感情我说到这份上,您才看出来啊?宇文明珠心底冷笑。

    瞿仪歆还在耳边碎碎念,“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但女孩子一旦过了最如花似玉的阶段,后面再想找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男人就很难了……”

    宇文明珠抬手打断她,眼神带着审视的锋芒,犀利抛出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不把你表弟介绍给你伴娘璐茜啊,她年纪比我还大呢。”

    瞿仪歆被问得一愣,眼神闪烁,半晌才支支吾吾小声地喃喃,“璐茜她……我不想着小辉的身份工作专业都跟你更合适嘛。”

    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宇文明珠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直接撕破脸挑明,字字珠玑,清晰冷冽,“瞿小姐,我时刻谨记着我的身份,不需要您特意挑出个私生子瞿辉来摆到我跟前提醒,您有闲心还是管好您自己的未婚夫,小心不知道从哪又钻出来第二个,小辉。”

    瞿仪歆被她的变脸吓到,脸色煞白,一脸无辜地着急辩解,声音都带了哭腔,“明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当然是……”

    “为我好?”宇文明珠闭眼都猜得出她一下句台词,抬眼凌利如刀,目光直刺对方心窝,“且不论宇文鸣珂他有没有资格管我,瞿小姐您,还没嫁入我们宇文家呢。亲疏有别,瞿小姐还是先扫好自家门前雪吧。

    “我宇文明珠的身份就算再上不了上台面,也瞧不上围在您屁股后面团团转的软蛋,霍小姐小心,人心不足,蛇吞象。”

    转角就撞到站在绿植背后的宇文鸣珂,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尤为生气,张口就是尖刻的讽刺:

    “哥哥还是要管好自己的未婚妻,别什么垃圾都推我面前来,怪倒人胃口的。”

    瞿仪歆气得浑身发抖,哭得梨花带雨,跑到宇文鸣珂面前告状,声音委屈至极,“鸣珂,你看到了吧,她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太伤心了……”

    混娱乐这圈子的,什么龌蹉阴暗的套路和心思没见过,如果他真的爱瞿仪歆或许还愿意配合她拙劣的演出,只是他今晚疲于应付这场闹剧了。

    宇文鸣珂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事不关己的态度。

    “仪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备婚事项先暂停,婚期我要延后到明年。”

    “为什么啊,鸣珂?不是说好……”瞿仪歆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瞿仪歆!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你越界了。”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妆哭花了的脸庞,语气带着冰冷的警告和敲打意味,“还有一点我希望你铭记,宇文明珠,她首先姓宇文。

    “收起你的小心思,今晚的事,仅此一次别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瞿仪歆浑身脱力,身形剧烈颤抖摇晃几下,勉强扶住墙壁,回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出的背影,步伐一致,气质相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羞愤直冲大脑,眼泪夺眶而出。

    这两兄妹不愧是一家人,连威胁人的口吻都如出一辙。

    今晚之前,关于宇文鸣珂早年间那条传闻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如今看宇文鸣珂的态度,倒为那条扑所迷离的传闻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瞿仪歆从小是在美国国际学校崇尚自由个性化的教育环境下长大的,不太了解国内之前的情形。成年后回国,刚认识宇文鸣珂时,听圈内好友提起过一件轰动一时的陈年往事,现在细琢磨起来,很是有趣。

    当时宇文明珠刚改完名回归宇文家不久,外面各种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堵在她学校门口的媒体严重影响了高峰期的交通和其他学生正常出入,综合各方面考虑,宇文明珠很快转学到一家隐私性极好的私立学校,和十七岁的宇文鸣珂位于同一所校园。

    学校占地面积不小,高中部和初中部被划分在不同方位的区域,如果不是刻意找寻平时是很难碰上面的。但宇文明珠她那时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从她踏入校园那一刻后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周围同学也都听过不少关于她的负面新闻,没人敢上前跟她说话交朋友,家里有权有势的少爷小姐们瞧不上她身份,普通家境的特招生忙于钻研课业和专业特长,她彻底被整个校园和同龄人给抛弃。

    她融入不了校园群体,成了大家眼中的异类,先是被隔绝孤立,然后愈演愈烈形成了霸凌冲突。

    午休她被高年级几个纨绔子弟带到绿茵球场,她在放假时跟着mama去过高尔夫球场,但只学了个皮毛,一到生人面前就露了怯,他们哈哈大笑指使让她去大太阳下捡回高尔夫球,不然就把她扔这让她自己走回去。

    宇文明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只得小跑跑到障碍区,一声不吭地捡起飞落在沙坑里的白球,等她拿着球往回走时,一记飞球直挺挺朝她脸上飞射而来,宇文明珠下意识抬手挡脸,整个人跌坐在草坪上。

    高尔夫球以不小的力道砸在她胳膊上随后滚落至地,不远处发球台上传来那群子弟的无情的嘲笑声,头顶烈日晒得她有点脑胀发晕,手臂抬不起来隐隐作痛,一低头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隔日照例吃完早餐后,宇文明珠站在花坛前等车。身后传来宇文鸣珂睡意朦胧的少年音,“什么味这么浓,别挡道。”

    往旁边靠了几步让开路,鼻尖微动,往身上校服嗅了一下,应该是昨晚往身上淤青擦的化淤油味道没散开,又往后挪了几步离得他更远了。

    私家车缓缓停在两人面前,宇文鸣珂自顾自拉开后车门,丢书包,上车,关车门。

    身后宇文明珠只是默默站在那,低头数地砖的花纹。他不跟她坐同一辆车,从转学第一天他把她挡在车门外,之后她就是等司机送完他后回来再接她去学校,如果他起晚了她就会面临迟到的风险。

    车窗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清隽高挑的侧脸,但他此刻眉骨紧锁,语调不快命令道,“你过来!”

    宇文明珠错愕抬起头,左看看右瞧瞧车外只有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走上前,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出车窗,两根手指拎起她的校服短袖往上一抬,看着她肩膀轻耸颤抖,露出手臂一块椭圆乌黑色的淤青。

    脸色一沉,压低的嗓音昭显着他发怒的前兆,“谁打的?”

    这一周气温持续攀升,她换了夏季校服,手臂上的淤青没遮不住,露出了马脚。

    宇文明珠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帮人的名字,随后又像xiele气皮球,闭嘴低头做个窝囊鹌鹑。

    宇文鸣珂被她倔强抗拒的态度给激到,鼻尖一声冷哼,撤回手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淤青形状规整边缘平滑,日常摔倒磕碰很难形成这种样式,宇文明珠的活动范围两点一线,家里,学校。家里有他盯着没人敢动手,那答案只有一个,学校。

    宇文鸣珂手指有规律敲打着座位扶椅上,很快整理好思绪,拿上书包利落下了车。他是不喜欢宇文明珠,但不代表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宇文家的人。

    球场阳光刺眼,草皮泛着油绿的光。

    梁祠宏站在蓝色发球台上,目光扫过球包里一排昂贵的定制球杆,正在权衡挑选他下一杆要用的球杆,周围狐朋狗友围在他身侧不时大声嚷嚷。

    宇文鸣珂无声靠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7号铁,距离刚好,容错也高。”

    梁祠宏闻声直起身,看清来人有些意外宇文鸣珂会主动搭话,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支7号铁杆,就在他手即将触碰到杆身时,宇文鸣珂动作却更快一步。

    但指尖只是滑过7号铁的杆身,落在了旁边一支杆头更厚重、杆身更硬朗的3号铁木杆上,他缓缓地抽出,饶有兴趣地拿在手上把玩。

    金属杆身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冰冷的寒光。宇文鸣珂将旁人都视若无睹,举起球杆缓缓转动,阳光在光滑的杆面上流淌、跳跃,目光考究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艺术品。

    梁祠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张了张嘴:“鸣珂,你是喜欢这套……”

    话音未落。

    宇文鸣珂眼神陡然一厉,握紧沉重的球杆,抬肩上杆摆手,背肌收缩下杆臂膀随挥,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手臂,金属撕裂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声,坚硬的杆头以一个标准优雅的挥杆姿势,精准无比、重重地敲在梁祠宏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砰——!”

    沉重的闷响声随之而至,梁祠宏呆在原地几秒,身躯猛地后仰倒下,鲜血从他浓密的黑发间蜿蜒流淌而出,暗红粘稠,迅速在翠绿的草皮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目光呆滞四肢微微抽搐了一下,彻底瘫软不动。

    周围的人吓得连连尖叫后退,无人敢上前来帮忙。

    宇文鸣珂面无表情地垂着眸随手扔下球杆,他像一头完成猎杀的猛兽,从容不迫地蹲下身,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烙印对方耳朵里。

    “梁祠宏,你记住。”

    语气微顿,下一句带着绝对掌控的压迫感和彻骨的寒意:

    “宇文明珠,她姓宇文。”

    和他宇文鸣珂,是同一个姓氏,一样不容侵犯和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