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信未遠,新火未熄》
《舊信未遠,新火未熄》
林初梨靠在那香氣氤氳的懷抱裡,才剛想放鬆,腦中卻猛地一跳 ——幾點了? 她睜開眼,望向窗外的天色昏黃,一股不合時宜的焦慮突地襲來。 這時辰,她還沒回丞相府——若再被那位語焉不詳的便宜爹逮著,又得被叫去書房,喝一壺說不清道不明的茶,對上那雙永遠半笑不笑的眼。 一想到那張臉,她就頭皮發緊。 背後是溫柔鄉,前方是未明的刀光劍影。 她不能再陷在這,這場戰,不能戀。 她呼出一口氣,緩緩從喃喃懷中抽身。 對方沒有阻止,只是垂下眼眸,眼神瞬間收斂,將剛才那點溫熱與渴求,全數藏進無聲的縫隙裡。 那一瞬,她竟從他的臉上看見……難堪。 林初梨心口一跳,莫名有些歉意: 「不是……不是不想,咳……你別誤會。」 她不知從何解釋,慌亂之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喃喃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眼中一絲失落未散。 她咬了咬唇,繞過他身側,走至門邊。 手已撫上門框,卻又停了下來。 她背對著他,裝作漫不經心開口: 「……晚了,我改日再來。」 話落後,又靜了一瞬。 「若你願留下……也,便留下罷。」 說得很輕,語尾微頓,說完便推門而出。 屋內光線靜靜落下,喃喃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片刻後,他唇邊緩緩升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林初梨匆匆回了府,幸而沒驚動府裡,門前也沒有那個總幫他爹通傳的小廝。 她鬆了口氣。 天知道她已經快被那張臉嚇出PTSD了——每次看到他,腦海裡就會立刻浮現丞相的影子,連那一套繞半天的話術都提前在耳邊響起。 見似乎沒人發現她的晚歸,林初梨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穿過月門、繞過迴廊,一路回到自己的閨房。 一進門,她就覺得哪裡不太對。 目光隨意一掃,忽然在書案上停住—— 原本擺得一絲不亂的案面,此刻卻多了一封信,孤零零地躺在正中央,白得刺眼。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出門前才剛收拾過,桌上不該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她微微蹙眉,她明明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擅入她的房間。 平日若有信物,也都是由丫鬟親手遞到她跟前,從未有人會將信擺在書案上、還這般居中顯眼。 她走上前,拆開信封。 裡頭只有寥寥數語,筆跡沉穩,紙上還有些風塵未褪的痕跡。 「數日前方才安營完畢,軍情繁擾,遲至今日始能提筆。夜裡寒重,當多添被。」 ——陵安 她盯著那封信看了好一會兒。 短短幾句,沒情話、沒牽掛,連一句問她過得好不好都沒有。 只有一聲提醒:「夜裡寒重,當多添被。」 一如從前。 她吸了口氣,想笑。 嘴角卻僵著,怎麼都彎不起來。 他還是老樣子,說話惜字如金,連個「想」字都不肯寫,卻又偏偏挑在她剛從別人懷裡起身的當下,出現在她桌案中央。 正中央。 他不像喃喃那樣黏人、那樣會說話,但短短數語,就讓她不知心情該往哪裡藏。 ……只是封信而已,只是一句問候而已。 她在心裡這麼說著,卻怎麼都說不過那口堵著的氣。 她明明做了選擇,此刻卻彷彿又站回原地。 它來得太剛好,剛好撕破她的面具。 在她以為自己掌控住一切、能從容抽身的這個夜晚,提醒她—— 她沒自己以為的灑脫。 她手指在信上的字摩娑了一會兒,便將信摺好,收入匣中。 這人還真是……一邊打仗,還不忘在信裡拐個彎牽動她的神思。 她靜靜站在窗前,任燈火映著她的剪影晃動不休。 那光影斜落下來,落在她眼裡,卻沒有任何倒影。 「小姐?」夏喜在外輕聲問。 「進來吧,準備寢衣。」 她語氣平靜,沒多說什麼,任夏喜將衣物一件件備好,俐落替她卸下中衣與外袍。 正要替她披上寢衣時,夏喜動作一頓,不小心讓指尖擦過了她頸側。 她怔了一瞬,下意識抬手覆上頸側,那裡還有熱意,彷彿還留著那少年的氣息。 「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她忽然開口,夏喜一愣:「小姐?」 「沒什麼。」 她擺擺手,坐上榻,準備就寢。 夏喜為她輕輕掖好被角,拉上簾帳,熄了幾盞燭火,腳步無聲地退了出去。 屋中只餘燈影搖曳,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林初梨躺在榻上,思緒紛亂無依——一會兒飄到邊塞,想那戰局何時能定;一會兒,又回到那副聲音低低喚她「jiejie」的眼睛裡。 不行,她不能再這樣。 她得找點事做,得整理思緒,得冷靜下來。 可念頭才剛落下,身體便先一步決定放棄。 她沉沉睡去,連夢裡是誰的聲音、誰的懷抱,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