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六）

    夜深人静，朴惠刚结束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

    脑子里不自觉循环着王菲的歌，眼看四下无人，嘴上便直接哼唱了出来。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手机频频闪动，她低头查看了消息来源，全部都是和年轻的弟弟有关。

    【jiejie，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jiejie，今天天气预报好像有雨，晚上就在被子里看书吧，在客厅呆着可能会感冒。[生病表情]】

    【jiejie，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

    她一条条滑下去，眼看要翻不到头，只好叹了口气把手机收到包里。

    鞋尖碰着鞋跟，鞋跟又撞上了鞋尖，交错着进行这场踢踏舞。

    凉风习习，吹鼓她的呢子大衣，消失多日的警觉又回到身体里。

    另一道不同频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朴惠深吸口气，猛地转身，大声说道：

    “你还有完没完！已经说过了，这次我一定会报警！”

    身后的陌生人被她的呵斥震到灵魂短暂出了窍，手上把捏的皮带松开，裤子正好掉到膝盖下面。

    朴惠定了定眼睛，才发现原来这次遇见的跟踪狂，是个以享受女孩子惊慌失措目光为乐趣的露阴癖——居然是真变态。

    对方回过神，用短粗肥胖的手指比出一个‘FUCK’的手势，向她吐出一句下流的话。

    一股恶寒攀着小腿，从脊骨上窜进身体里。

    她把手里的包扣死了皮扣，缩短包带，抡圆了两圈，一下砸在对方的面门上。

    被那人双手下意识护脸的动作挡住，这下打击当然没能造成什么伤害。只是那变态捂脸大声疾呼，哎呦喊痛。

    所以，第二下她选择屈起膝盖，抬脚踹上对方的生殖器。

    这下让那人彻底站不住身体。

    朴惠转身想走，刚迈出几步，发现对方的脸已经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站远了些，走到大路上，站在光亮处给   110   打了个电话。

    随后，她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擦着马丁靴的鞋底，等着警察过来。

    警车赶来后，朴惠又热心地跟着他们去了警局做笔录，看起来一副神采奕奕地样子，完全不像加班后疲惫的打工人。

    出了警局，她抚摸上心口，心跳声久久无法回归平静。背后的汗水已经反复汗湿两边，冷风一吹，她缩着肩膀硬捱这股惊吓后沁透身体的寒冷。

    再次踏上回家路的朴惠，不得不开了手电筒，打起十二分警觉来走那段夜路。

    脑子里循环播放那人的脸庞，狞笑地嘴角，掉落的皮带和短胖的手指。

    朴惠痛苦不堪，指甲嵌进rou里，握紧包带咬牙走下去。

    步子越迈越谨慎，心里从没如此感激过那个旧小区门口的微弱光芒。

    一步三回头，她终于花了比平日多一倍多时间回到小区楼下。眼皮抬起，望见面前还有那七扭八歪的暗巷，似乎这条路已经不再是归家路，反倒是一条走入深渊的不归路。

    朴惠低头酝酿情绪，内心反复挣扎——要不要干脆在外面找个宾馆凑合一晚。

    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段沉稳的脚步声。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挎包甩出去。砰砰锵锵——手机嗑碎了屏幕，钱包里的零钱滚进了下水道，钥匙划烂了表层皮革。

    手腕被人攥住，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身体。

    眼前是似曾相识却截然不同的脸。

    修理干净的下巴不见潦倒的胡茬，打结的头发被水洗后带着清爽的味道飘在风里，眼睛里的血丝消失了大半，但是青色的黑眼圈似乎还浅浅地印在那里。

    他放开手，沉默着后退到合乎尺度的社交距离。

    “窃听器的内容都在这里。”

    他交出手里的   U   盘，再帮她把地上散落的物品一件一件收集起来，交还到她手上。

    确认无误，对方嘴里没再蹦出别的话。背过去，径直走向停车的地方离开。

    朴惠瞧着那个走前面的背影，一会被光线拉长，一会再被混沌吞没。

    晦暗明灭，脑子里的回忆一段接着一段跑出来，一叠不同的身影渐渐在视线里重合。

    两步并作三步，正好在他摸上车把手的时候赶到。

    朴惠抱住他清癯的身体，委屈的眼泪无法再抑制，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打湿他的卡其色西装。

    “梁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