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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破碎身心 入世翔

    

第四回 破碎身心 入世翔



    巫山五靈峰,陡然坍了一座,自是引起不小動盪。

    牛鈴村村民倒也不急,先是修整因天災毀壞的材房瓦舍,待家園收拾妥當後,過了月旬,才組了幾團獵戶分批前往探查,但除了不見日月峰外,似乎沒太大變動。

    倒是有一上了年紀的獵手,在落石周圍勘察不慎拐了腳,讓人給攙扶回村。

    老獵手有一孫,人喚猴兒,猴兒不忍阿爺腳踝腫脹難耐,收拾了行囊與竹簍,準備上山採藥,藥草多在巫山主峰,村民盡知。

    過往巫山終年雲霧繚繞,採藥總得攜伴前行,免得失足。如今風災過後,萬里無雲,猴兒又自視甚高,往日他在山裡奔跑騰挪,竟是同齡無人追趕得上,而這番採藥只求迅捷,因此才決定獨身入山。

    猴兒心下盤算,三天上山,一天採藥,約莫再走三天下山,共是備了一週口糧,獵刀兩把,火石、藤壺與草蓆、蓑衣等雜物,重量不輕,卻也有備無患。

    巫山腳,立木牌,牌上地圖簡明清晰,五脈靈峰如掌座落,巫峰自是朝中央筆直前行。

    猴兒倒是熟稔,也不看牌,逕自直行,步履不快,卻有種規律,配合吐氣,很是耐走。

    巫峰下,落涼亭,亭裡奉茶甘甜沁心,往來旅客均在此休憩。

    猴兒將藤壺咕咚飲盡,再裝滿茶水,跟三兩鄰坊招呼,便欲拾級而上。

    「小猴兒,走慢點。」一人見猴兒匆忙,出聲勸道。

    「欸。」

    「若有觀音葉,幫忙採些,回頭再補你一二。」另一人猛然想起,走出亭外,朝著已經爬階的猴兒背影喊道。

    「好勒。」

    只見猴兒擺擺手,拐個彎,便不見身影。

    入山十里盡是石階,階緣有苔莫踩,猴兒低頭看著階距由寬漸窄,待石階全數爬盡,已是日正當空。

    胡亂吃了些乾糧,擦了擦汗,與路過的樵夫問好,看著野雀啄食方才散落的糧屑,猴兒便再次啟程,石階已盡,再上是木棧。

    木棧三十餘里,棧板有深有淺有斷裂,幾處落差亦有繩索可攀,幾處腰繞則被土石淹沒,更有幾處需脫鞋涉水渡溪。

    還未走完,天已昏暗,猴兒趕緊找個巨樹圍合之地,拉起遮布,舖好草蓆,去溪畔打了兩桶水,刺了三尾魚,去鱗掏臟,起火燒烤之際,一併點燃驅蚊草,再趁著尚有天光,拉繩打樁,架好睡棚,忙碌一陣後,才回火堆旁,吃起烤魚。

    魚rou鮮美,猴兒嚐得急,燙了嘴,趕忙喝些茶。

    待飽足口腹,星光也點映了黑夜,猴兒數數繁星,添了些新木,倦意蹣跚的晃入睡棚,拍打草席,拉起蓑衣當被,甫一躺下,便沈沈睡去。

    一夜安逸。

    星月畫弧。

    天未亮,霧氣濃。

    猴兒給蟲鳴鳥語喚醒,取了遮布凝聚的露水,抹洗臉,再用餘燼悶了鍋稀米,拔樁收帳,麻利收拾妥當後,坐回火推前,拾起鐵鍋,又被米湯給燙了嘴。

    「這不是猴哥嗎?」

    猴兒聞聲抬首,只見三兩人影從遠處走進,在霧氣中顯露熟悉面孔。

    「貓大、貓二、貓幼。」猴兒招呼,那是鄰坊採藥戶的三兄弟。

    「猴哥這回採些什麼?」貓大背著竹簍,與兩個弟弟圍在猴兒身前。

    「阿爺腳腫得兇,想採幾株冰針草回去給他敷敷。」

    三兄弟恍然,貓二連忙道:「不曉得什麼緣故,好些草藥都沒了,山上盡是風砂走石。」

    「啥?!」猴兒急得站起身:「你們這番也都沒採著?」

    「還是有的。」貓大寬慰道:「就是得繞到峰後,再往上些,越過林線,才有觀音葉、桔梗、甘草、牛膝。」

    「得爬那麼高?」猴兒苦臉,這恐怕得再多爬一天山。

    「猴哥缺什麼?」貓二看著猴兒著急的模樣,猜問。

    「沒想到這回得登頂,口糧少背兩日。」猴兒攤手。

    「這有甚,我們要下山了,還有多的幾塊餅,便給猴哥了。」貓大示意貓幼轉身,從他背的竹簍中,取出一包麵餅。

    「這怎麼行??」猴兒頭晃,手也晃,看得貓二都快暈了。

    「行,鄰里相助,應當的。」貓大把餅塞到猴兒的行囊,貓幼亦是跟著傻笑。

    「那就多謝你們了。」猴兒躬身彎腰。

    「沒什麼。」貓大笑了笑,擺擺頭,便欲離去:「我們還得趕著市集,先行勒。」

    「好。」猴兒點點頭,又趕忙說:「王二叔昨日在山下尋我要些觀音葉,你們可直賣予他。」

    「好勒。」貓大回首,笑道:「謝謝猴哥。」

    「沒事,我才謝謝你們的餅。」猴兒看著囊中的餅,心中默默想著,這回承了幾位弟弟的情,下山可得想法子還了。

    別了三兄弟,猴兒兩大口把米湯喝完,收拾乾淨便繼續踩著木棧而上,越往上,風越涼,好在日出後驅散些許寒意,加上行走間體熱出汗,倒也不愁冷了身子。

    不過想著得多爬一日,猴兒的步伐不禁就快了些,正午時便至山腰亭,石亭無人,倒有幾條野狗趴臥,見了猴兒,歡快地搖起尾巴,吠聲不斷,猴兒分了些口糧給黑狗、花狗、白狗,自己也咬了幾口,這回口舌總算不用受燙。

    木棧盡頭緊接土徑,再往上也只剩土石小徑,黑土狗陪著猴兒爬了一段,便在汪聲中折返,猴兒則繼續又往上爬了兩日,總算才過了林線。

    沿途猴兒越爬越是心驚膽顫,不想這天災連巫峰都遭殃,樹橫歪倒,落石泥濘,出了樹林,上了稜線,更是滿目瘡痍。此外,山巔峭寒,猴兒先是穿起棉襯,又覺不足,再套上簑衣擋風。

    峰巔如貓二所言,草地植被似遭颶風連根拔起,光禿峭壁只留沙礫,猴兒依貓大指示,尋跡繞行至峰後,可那山峰另一面,竟是如牛梨耕過,溝渠橫豎斜劃,撓破頭仍想不通是如何成此模樣,但相比前峰,總算有些許綠意雜生。

    猴兒頂著驕陽低頭尋著藥草,徘徊佇足,尋得幾株,就採幾株,反覆彎腰起身數次,不禁冒了些汗,便褪去棉襯,只披蓑衣。往常這般心勞,半日便能採滿的竹簍,這日卻連一半都填不了,尤其那冰針草更是一株難覓。

    走著,晃著,不知不覺又往深處繞行。

    忽有細針映入眼簾,猴兒喜上眉梢,三步併兩步,繞過土丘,正要彎腰拔採時,卻猛然嚇得跌坐在地。

    只見一佝僂漆黑身軀,似人似鬼,雙眼猩紅,枯坐在前。

    「大神大量,饒了小猴兒,無意打擾大神,求大神放小猴兒一馬。」猴兒趕緊求饒。

    上山存敬畏,遇怪遇靈遇魍魎,一律稱神。

    「??」猴兒瞥眼偷看,細看,再三確認。

    是人。

    猴兒鬆了口氣,按了按胸口。那是位蓬頭垢面的大叔,雖然衣衫破舊焦黑,滿眼血絲,但至少身影清晰,亦有吞吐氣息。

    「大哥打擾了。」猴兒欠身低頭:「嘶??那??呃,這株冰針草能否讓給小弟?」

    「??」大叔不答,仍舊呆望。

    「那我就不客氣囉?」猴兒走上前,緩緩伸出手。

    就在他將要碰到冰針草時,黑影如電,抓上了他的手腕。

    「啊!」猴兒被大叔一扯,身子踉蹌,卻也看清那土丘前立著石碑,上寫愛妻??

    猴兒趕忙跪地,閉眼磕頭,也不管右手被抓著,大聲求饒:「多有冒犯,大哥見諒,小人不知是墳前,請大哥見小人無知,恕罪則個。」

    磕頭三次,砰聲作響,按壓的手一鬆,猴兒抬眼偷瞧大叔,見他仍一動不動,趕忙逃離此地。

    待跑回前峰,猴兒才回過神,拍胸喘氣,安撫情緒。

    過好一會兒,才漸漸舒緩靜心。

    本想著此番境遇,應趕緊下山的猴兒,卻又不知是想到什麼,竟緩緩跺足回到墳前,見那黑影依舊枯坐,逕自悄悄朝土墳拜了拜,猶豫再三,才輕聲開口。

    「我知大哥很是傷心。」猴兒低頭。

    「我爹娘走時,也如您這般,只是??」

    「只是。」

    猴兒有些哽咽,尤硬著嗓開口:「我爺爺說,人死不能復生,你若??放不下,他們也難安眠,我是很想放下,很是用力的放下,但心卻堵得慌,爺便勸我,不如到處走走,或許能??」

    「你說??什麼?」

    猴兒張嘴,看著突然扯著嘶啞嗓音開口的大叔,竟是忘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