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谢清辞愣住，脸上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公主……”

    未等他想好如何将她这话揭过，车帘外传来小桃清脆的声音：“殿下，咱们到公主府了。”

    话音刚落，安稚初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方才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松懈了下来。

    谢清辞垂下眼睑，伸手为她拢好散开的衣襟，指尖在她颈侧红痕处轻轻摩挲片刻后，才低声哄道：“公主早些回府吧。”

    话落，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不由分说地掀开车帘，站在公主府门外张望的苏姑姑已经提着琉璃灯在等。

    见公主被谢大人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姑姑连忙上前搀扶。

    安稚初此刻就算再不愿与他分开，也只能从他的怀中起身，脚刚沾地，腿便一软，险些没站稳。

    一旁的谢清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低声道：“仔细点脚下，公主自己还能走吗？”

    这话问得暧昧，安稚初耳尖又烧了起来，她暗暗瞪了他一眼，小声娇嗔了句：“还不是怪你！”

    谢清辞闻言，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将公主交给一旁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苏姑姑。

    他视而不见苏姑姑眼中的不满，又转而向小桃温声嘱咐道：“去备碗醒酒汤，待公主回房时伺候她用下。”

    小桃点了点头，随后悄悄抬眼，只见谢大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月色之中更显清冷，长睫投下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神色，整个人宛若九重天上不染凡尘的谪仙，教人不敢亵渎。

    谢清辞似有所觉，眼尾余光淡淡朝小桃扫去，目光如寒潭映霜，与往日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好似判若两人。

    看得小桃只觉脊背一凉，慌忙垂下头去，再不敢多看一眼，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分。

    待那迫人的视线移开，小桃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攥紧双手，在心中不禁暗自想着，公主……她真的看清了谢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

    氤氲水汽在净室中袅袅缭绕，小桃将煮好的醒酒汤端来放置一旁，上前正准备为安稚初擦拭玉背。

    忽然，她手上动作一顿，眼睛瞪得溜圆，只因公主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印着几处暧昧的红痕，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小桃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怎么了？”安稚初懒懒抬眸，对她的惊慌不明所以。

    “刚刚……谢大人他……”小桃被吓出了冷汗，指着她颈间那几处红痕结巴起来。

    她知道公主迷恋谢大人，可他们还未成婚，就在马车上做出那种事怕是不合礼数，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公主的名声便都毁了！

    小桃想到这，心中更是恼了那谢大人，表面一副清冷自持的正人君子模样，平日里对公主避之不及，背地里竟使这般狐媚手段来勾人。

    安稚初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了什么。

    她指尖轻颤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方才被谢清辞缠吻过的地方都开始发烫。

    她羞涩一笑，取过放在一旁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春意盎然的面容。

    眉梢含情，眼波潋滟，连唇色都比往日艳上三分，在外人看来分明就是一副被人浇灌了雨露的娇媚模样。

    “公主......”见她还在犹自抿唇轻笑，小桃的嗓音里已带上几分哽咽，眼眶都急得泛了红。

    “傻小桃，这有什么好哭的。”安稚初忽地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晶莹的水珠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滚落，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晕。

    安稚初伸出湿漉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小桃瞬间涨红的脸颊，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清辞哥哥并没做什么……”顿了顿，她又咬唇羞涩地补了句：“他…很守礼。”

    小桃根本听不清公主在说什么，只顾低垂着眼帘不敢再直视，手忙脚乱地扯过挂在屏风之上的锦缎浴巾。

    虽说她自幼便侍奉公主，可每每瞧见这副冰肌玉骨的身体，总叫她心尖发颤。偏生公主还总爱逗她，故意在她面前舒展身姿，惹得她耳根发烫。

    “过几日，本宫便会去求父皇赐婚。”安稚初的指尖绕着垂落胸前的青丝，她今夜实在是太高兴了，迫不及待想要与身边之人分享喜悦：“小桃，谢清辞很快便会是本宫的驸马。”

    这几句小桃倒是听清了，可她却满脸震惊，瞳孔骤缩，手中浴袍都险些落地：“谢大人他.……”

    她蓦地又想起当时瞧见的情形，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谢大人在公主被扶进府后，独自立在门外站了很久。

    暗色大氅衬得他如终年不化的积雪，好似连垂落的眼睫都凝着寒意，而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哪看得出半分情动？

    小桃喉头滚动，终是小心翼翼问道：“谢大人他，可曾答应公主？”

    安稚初转身望向小桃，她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她势在必得的笑靥：“他与本宫两情相悦，怎会拒绝？”

    不知道。

    她不知道。

    小桃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

    她垂下眼睫掩住了眸中的忧虑。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如何能撼动公主满腔赤诚的痴心？

    “奴婢，”小桃终是福了福身，声音轻得似叹息：“奴婢先伺候公主更衣吧。”

    此时她再抬眼看公主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痕迹，竟全都变了样。

    方才还觉旖旎暧昧，此刻在烛光下却显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那些红痕如同精心编织的罗网，每一道都像是带着倒钩的丝线，将公主莹白的肌肤缠得密不透风。

    让她忽然想起有年秋狩，公主执意要追一只凤蝶闯进密林。

    最后那只凤蝶如飞蛾扑火般撞入一张蛛网，那蛛网上晶莹的丝线沾着晨露，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那凤蝶越是挣扎，危险而美丽的蛛丝便让它陷得越深，最终华美的翅膀被绞得支离破碎。

    想到这里，小桃猛地闭眼摇头，将这不祥的联想狠狠压了下去。

    定是谢大人今日政务繁忙，才会显得那般冷峻。

    是她看错了，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