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旧伤疤

    在喝下一大碗姜汤以后，许念初有些发凉的四肢都变得暖和起来，不由得有些感慨起哥哥的好手艺。想到这儿，女孩主动挽起袖子开始预处理那些鲜虾，毕竟她也经常一个人在家她很清楚，即使做饭再娴熟的人，每天做饭也是很累人的。如今许唯包揽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和大部分的家务事，而她自然要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二十分钟后，许唯擦着头发回到楼下餐厅一眼便看到许念初在料理台前处理虾的背影，暖黄色的灯光让厨房看起来比平时更有人气。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女孩的发丝有些毛躁，在灯光照射下像只炸毛了的猫，这个场景对此刻的许唯来说温馨得有些不真实。

    结束工作后回家洗去一身疲惫的他在厨房里看到了meimei忙碌的身影，那颗早就干涩的心脏竟莫名生出一丝柔软来，尽管他掐灭得很及时，但是这种陌生的滋味还是让他很不适应。

    那些晦暗的年少记忆中，年幼的他总是食不果腹。只有捡回去能卖出钱的废品，才有资格吃到养父母吃剩的残羹剩饭，但那时候的他身材太过瘦小，捡垃圾抢不过别的身强力壮的孩子，所以年幼时他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羽翼丰满后他才摆脱掉那两个人渣，白手起家后的他学会的第一个业余技能就是烹饪，初次下厨时他的技艺并不精湛，但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把自己做出来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自此以后，只有食物吃到胃里的瞬间许唯才能感受到一点幸福。如今看着即将成年的meimei过着俨然不同于他的十七岁生活，那些藏好的晦暗心思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

    「凭什么你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衣食无忧地长大呢？」

    他夹杂着嫉妒与仇恨的目光太过guntang，背对着他的身影察觉到这股炙热的视线，许念初转过头来时，手上还拿着一只刚取出虾线的虾。

    “哎呀！哥你头发都没吹干怎么就下来了？今天干脆我来做饭吧，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你快去客厅吹头发，茶几的抽屉里有吹风。”

    “行，那我就去那边等许大厨的大作了。”

    尽管嘴上开着玩笑，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meimei半分。许唯突然就不想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一步步来了，引诱女孩的游戏在这一刻就变得无趣起来，两天没合眼的他此刻并没有什么好心情去扮演一个好哥哥，也许他应该直接迷晕许念初强上，那才是最快消除他心中的怨怼的办法。

    在沙发上的许唯正在脑海中思考着安眠药的剂量，而厨房内的许念初对此浑然不知，天真的女孩还在思考着哥哥的口味，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为哥哥做出一顿美味晚餐，以此来慰藉通宵加班的他。

    大抵是两夜的通宵将许唯的精力消磨殆尽，瘫坐在沙发里想着计划的他竟然就这么看着许念初忙碌的身影睡了过去。

    一小时后许念初终于完成了她的大作，走出厨房准备叫人过来吃饭的她看见的便是许唯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见哥哥已经坠入梦乡，许念初便没有开口唤醒这个精疲力竭的人，她悄悄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撑起下巴盯着哥哥的睡颜胡思乱想起来。

    昨夜那旖旎的梦中，他们亲吻、相拥，彼此坦诚相见。哥哥那宽厚的身躯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娇小身躯，为她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快乐，想到这里，许念初又不争气地红了脸颊。

    女孩悄悄伸出手，想要再次感受雨中那让她暖和到头皮发麻的体温，可手指还没有真正接触到对方便被一双大手给拦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哥哥锁住脖子摁在了沙发上。

    许唯随之睁开了眼睛，一双带着红血丝的双眸毫不掩饰自己的凶狠警觉，紧盯着来人。

    红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许念初就这么看到了哥哥的另一副模样，对方的目光中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暴戾、狠毒，甚至是凶残，平时那个温柔的哥哥消失不见，她只觉得时间这一刻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

    被人掐住喉咙，她的呼吸也变得沉重，出于身体被人锁喉的本能反应，她无助地用手抓住许唯的手想要挣脱，可惜双方力量悬殊，无济于事，逐渐开始缺氧的许念初红了眼眶，“咳……哥、哥哥……”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沙发上消失不见。

    听见痛苦的呻吟，许唯才从自己的梦境中清醒，连忙松开锁住许念初喉咙的双手，但女孩娇嫩的肌肤上已经留下了一片通红的手掌印。重获呼吸自由的她大口地喘息着，大脑还没有完全从缺氧的情况中恢复过来，眼角在不停滚落生理性的眼泪。

    因为疲惫，向来不怎么做梦的许唯竟然在沙发上做起了梦。流浪时，除去要忍受饥饿的，他还需要提防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临到他身上的拳打脚踢，久而久之，为了能快速反应，许唯的身体养成了条件反射，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身体反射极快。

    而许念初对此一无所知。

    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和脖子上刺眼的掐痕，他应该立马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的，这一刻他却张不开口。该说些什么？我不是想要杀掉你，这只是条件反射？难道真的让他真情实感地讲述那些可怜的过去激起她的同情？可现在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来自meimei许念初的怜悯。

    许唯就这么黑着一张脸，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言不发，丝毫没有任何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仿佛刚才要掐死许念初的人是他的另一重人格。

    客厅回荡着许念初的低声抽噎，厨房里她努力一小时的晚饭无人问津，就像现在陷入迷茫的她，为什么哥哥刚刚想要掐死她？她想不明白。

    左思右想都没有答案，她索性不再去想了，女孩平复好呼吸和心情，讨好地凑到哥哥身边想要让事情翻篇，但眼尖的她却从对方有些凌乱的睡衣领口看到一道有些发暗的疤痕。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许念初有些背后发凉，脑子一热就这么朝许唯扑了过去，趁着那人发愣的功夫解开了他睡衣的扣子，许唯那布满陈年旧伤的身体就这么赤裸地出现在女孩眼前。

    “这、这都是谁弄的？是哥哥的养父母吗？这些都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你！去报警……我现在就报警！”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再次从眼角滑落，许念初跨坐在哥哥大腿上，用手轻抚着他身体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她无法想象哥哥都经历过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成长一定充满了苦涩与艰难。

    旧伤疤处传来眼泪guntang的触感，让许唯本就在暴走的情绪产生了更大的波动，她又带着哭腔在说话了，天知道他这一刻有多么烦躁，那些压抑着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他的坏情绪毫无保留地溅射到怀中的许念初身上。

    他嘲讽一笑：“没那个必要，那两个混蛋早就死了，送他们下地狱之前该还他们的一样不少。但是许念初，在父母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大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任何人都能对我的过往大发善心，唯独得到一切好处的你不行。”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捏起许念初的下巴，女孩双眼通红，翦水秋瞳里的心疼逐渐转化为吃惊，许唯很满意对方这副呆滞的模样。这才是他想在对方眼眸看到的东西，无需掩饰，他心底那些嫉妒和不甘终于能赤条条地暴露在阳光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你，因为我嫉妒你。我嫉妒你能一帆风顺平安长大，在我经历了那么多非人虐待以后，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父母的信息却在子女信息那一栏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愤怒吗？凭什么他们可以若无其事地再要一个孩子，而我只能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一些更为具体的糟糕事，许唯的情绪更加烦躁，他松开捏住对方下巴的手，转而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指。

    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指和他那对粗糙而布满老茧的手指完全不一样，这是他们兄妹的本质差距，她是在双亲给予的丰厚物质下长大的公主，而他是流落底层在夹缝中求生的乞丐。

    他带着这只娇嫩的手触碰起自己胸口的数道伤疤，摸到最刺眼的一道痕迹，“这是我七岁那年留下来的，我和一帮大孩子抢废品，但是我没打过他们，还被他们用碎瓦片划伤。那一年，念念才出生吧？”

    抚摸着那道可怖又刺眼的疤痕，许念初的身子颤抖个不停，心疼与难过占据着内心，原来哥哥以前过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要难过千万倍，和不被父母关心的委屈比起来，她的顾影自怜显得愈发可笑。

    “为什么发抖？你是害怕下场会和我那对养父母一样吗？别担心宝贝，哥哥怎么舍得让你消失，你要永远和我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才好啊。明明我们都流淌着一样的血，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泥潭里挣扎？这对我可不公平。”

    讲到这里，许唯低头亲了她满是泪珠的脸蛋，“你值得纪念第一次就在沙发上怎么样？那一定是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