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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缩

    

退缩



    不知不觉,在我的眼中

    你的存在   越发鲜明

    卧病在床,或健康如初

    无论何时   伴我身旁

    伴我入眠,以手足之名

    坠入爱河   支离破碎

    你太过温柔,所以我们的关系才没破裂

    也因为你还是真实的你

    我才能说出任性的话

    梦境之中   一遍遍亲吻你

    不想隐瞒   思绪萦绕于你

    你有注意到吗?但别宣之于口

    我还在惴惴不安

    和你的心紧密相连   需要长年累月

    我会永远   小心翼翼地珍惜

    并非简单的手足之情   想更多见到你

    两人的呼吸之间   时间停滞

    仅有你我   就在今夜

    好似梦想成真?与特别的你初吻

    去确认   去感受   想要触碰   与特别的你的初吻

    待我再度恢复意识,已是赤身站在花洒下。迎面冲下的冷水,带着腊月的刺骨寒温,瞬间让全身肌rou不受控地绷紧,随之而来窒息感扼上了喉咙。就这样浇了大概九秒、十秒,才终于想起自己可以大口呼吸,随即关上龙头,靠在冰冷的瓷砖上大口喘气。

    这破屋的燃气早已用完,浴室放不出半点热水。该死,早该料到的。不过,无关紧要了,用冷水猛浇自己一把,也算是清醒了。不过真该死啊,这可不是人能扛得住的……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该死啊!”

    朝着墙壁发泄难以言表的情绪,年久失修的瓷砖被轻易砸碎,迸出的瓷片扎进我的拳头,将鲜血点满浴室。但我不顾这些,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砸着,声音仿佛惊动了外面的野猫,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动静。

    好了,这下我彻底冷静下来可以好好思考了——首先是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嘴唇轻触,慢慢地,生涩的试探变成了真正的吻。然后我抱住了她,愈演愈烈,愈演愈烈。不擅此道的我们,过程中耗费了不少气力,一直吻到缺氧,才分开彼此。

    氧气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们靠它完成呼吸作用,从而给身体供能。尤其是我们的大脑,它所消耗的能量可能是所有器官里最多的,这也就意味着,只有得到充足的氧气我们才能正常运转它。氧气真的很好,我很感谢它。正因为它在我和meimei分开的一瞬间,涌入我的肺腔,我才得以理解现在的情况。

    我都干了什么?哥哥…meimei…接吻…我…………我还需要更多氧气。

    meimei躺在沙发上喘着气,头发在刚才的接吻中变得凌乱,衣领微敞。可能是室温太低的缘故,她脸上的潮红褪得很快,但依旧残留着大片绯红。

    “呼…哥哥……?”

    meimei坐起身,神色依旧透露出茫然,但还是缓缓向我靠近,仿佛这就是她现在唯一该做的。呼吸中带着她的气息,几乎要浇灭我好不容易寻回的理智。出于自救,潜意识警告我不能再靠近了,不然再多的氧气也只会助涨我的那团火焰。

    我伸出手撑住她的双肩,为我们留出了一臂的余地。

    “我、我要去洗澡了,你早点睡。”

    我仓惶别过脸,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浴室,因此也错过了meimei最后的表情。

    好的,事情经过已经彻底清楚了——只是哥哥和meimei之间简单的交流亲吻而已对吧?对,没错,很多兄妹童年都有这样的经历不是吗?他们往往年少无知时出于好奇做出了这些举动,当他们长大到能理解其中含义时,往往会羞愧到不想再见对方。再后来,也不过是当作童年趣事一笑而过。对的,就是这样!我和小遥只是刚好,比较晚的来到这个阶段了而已,一切很简单就能解释通了,其他人看到了也能一目了然,这只不过…是…正常…兄妹接吻……

    他妈的,这甚至骗不了我自己!

    爸妈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或者更糟,比如给我找个外地的寄宿学校什么的,每到逢年过节也不允许回来,也不被允许和meimei说上一句话,直到我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扎根彻底和这个家say   goodbye——就算这是常规结局,也不该以这种方法达成。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

    ……不,不是她的问题。就算再怎么早熟,小遥也只是个孩子,她不会明白这种接吻意味着什么,而我应该明白,却放任自己将阴暗的情感倾泻在她身上。一切都是我的错……

    “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她的……”

    沮丧的酸涩感涌上心尖,我几乎带着哭腔自言自语。谁会愿意接受将初吻献给哥哥的女孩?谁会靠近一个luanlun倾向者的meimei?这么说来,她一直独自一人难道是因为我吗?

    不适时的一声喷嚏,连带着脑袋和拳头传来的痛感,提醒我不着片缕待在浴室里太久了。草草清洗了血迹和伤口后,我忍着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套上衣服。好的,顾业铭,没那么复杂,你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和小遥解释一下,不管用什么理由,只管解释就完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过着从前的生活,不过得注意保持些距离,不能像今天这样了。之后我们会长大、毕业、找到工作,然后分开,各自组建家庭,像我们父辈那样。直到逢年过节才偶尔聚上一次,分享彼此的生活顺便回忆一下童年,但记得小心绕开今天的记忆。

    完美,这就是最理想的人生轨迹了,现在去找meimei完成第一步吧。

    走出浴室,门前一行淡淡的脚印直通我们的房间。灯没亮,房门已经闭上,meimei可能已经睡了。我蹑手蹑脚摸到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

    “小…安遥,你睡了没?”一点动静都没有,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要是还醒着,能陪我聊会吗?”

    我轻轻推开房门,双眼过了一会才适应黑暗,从透过窗帘的那点微光下寻见meimei。她背对着我侧躺,气息均匀平稳,看样子是睡着了。尽管没过多久,但我突然很怀念她靠着我呼吸的感觉……

    我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没有睡,静静看着夜幕融化。

    “我到底在烦恼什么啊。”

    说到底,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这家伙明明一点都不可爱——虽然确实很漂亮,但这是两回事。从来不听话,一点不友善,稍不顺心就对我拳打脚踢,偏偏还是我meimei。为什么……

    当我醒来,眼前不是老家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上铺床板。无数次醒来面对的场景,因为某人的缺失,让我恍惚了很长时间才得以认出。我想翻身起床,下一秒额头上的毛巾便掉落下来,在这之前我从未注意到这玩意的存在。身着浸透汗水的睡衣,一接触到冷空气便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虚弱,于是又躺了回去。我伸出左手想摸摸额头,才发觉左手打着石膏。换了右手探去,额头烫得能煎鸡蛋——果然,在冬天洗冷水澡不是什么好主意。

    “儿子?醒了怎么不叫爸妈过来?”

    老爸提了桶热水走进房间,看样子是打算帮我擦身换衣。我借口感觉好多了,将他支出房间,花上将近十分钟勉强擦洗身子、换好衣服后,老妈端着盆菜粥放到我跟前。不是很有食欲,但空腹带来的痛感还是逼着我勉强吃下半盆。这来来回回接近半小时,都没有看见meimei的身影。

    “妈,我吃不下了。”

    “再吃一点吧业铭?你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我睡了那么久吗?”

    “那当然了!前天接到你meimei的电话,我们马不停蹄地借车回去送你到医院,你都不知道被宰了多少钱,又是拍片又是打针的。你说你,早说想去L山玩爸爸mama不就带你们俩去了吗?非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有啊,你都都多大的人了,爬个山还能把手摔骨裂了!还好不是右手。你真得谢天谢没把小遥也弄病了,要不然,我看你们兄妹俩怎么从老家回来。”

    “……安遥她在哪?怎么没见她人?”

    “嗯?怕你传染给meimei,这两天她和我睡一个房间,你爸单独在书房打地铺。你要不快点好起来,没两天你爸也得着凉。”

    说完,老妈收拾了餐具,没容忍我清净几分钟,便又返回来。

    “业铭,虽然我很想信meimei说的话——你是真的想考江大附中吗?”

    想吗?自然是不想的。学习这方面我已经吊儿郎当惯了,也难怪老妈不信。这样说来,用这个蠢爆的借口骗老妈放人,简直不像meimei会做出来的。

    头疼再度袭来,我不得不暂停思考缓缓。见我沉默,老妈发出失望的叹息,又说起各种东西。例如家里的困难啦,我的学习规划啦,未来的人生安排啦,各种说烂了的东西……该死,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不在乎?受不了老妈絮絮叨叨,索性闭眼装睡,假装自己需要静养——事实上也确实需要。

    我一直想和meimei单独聊聊那天的事,将心结解开。我想不出合适的借口,但我相信只要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就能将关系恢复如常。可直到病愈,meimei都没来看我一眼。话语就这样噎在喉咙里扎根,即使后来再有机会,也飘不出来。我烦透了这种感觉,于是痊愈那天,借着meimei还没搬回房间的空当,我将上铺清理出来,与meimei分床,主动跨出兄妹关系正常化的第一步。

    新学期开始,随着中考临近,初三生活陷入到紧张焦虑的泥潭,那唯一支撑我不陷下去的藤蔓也收了回去。课间、午休、晚自习前的间隙,我都是一个人度过。一开始我还会骑车带着meimei一起上学,可后来mama考虑到我们放学时间不在一起,又给她买了一部自行车,和meimei在一起的时间便进一步被压缩了。

    很快,一模结束了。平淡无奇的夜晚,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成绩单叹息。年级三百名,这个成绩相较去年已经上升一百多位,升入本校高中绰绰有余,更发达的N市普通重点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想考江大附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再怎么努力,我的极限就到这里了。我说不上笨,甚至可能有点聪明,但和小遥的天赋比起来,便是十足的庸才。之前我无所谓于成绩这种东西,学习仅限于应付老妈,尚可以自我安慰只是没有拿出全力。到现在真正努力了也只是这种结果,使我不得不面对回避许久的事实——我这人努力过也便这样,这辈子上不去下不来,卡在这里了。

    瓷杯打碎发出“哐当”的巨响,刺破了房间内的寂静,也打断了我再一次集中注意复习的尝试。我再次叹了口气,回过头看向meimei。自从离开老家,一向心灵手巧的她突然变得笨拙起来,这周已经第四次打碎东西了。

    “安遥,你要拿什么东西可以叫我来的,再这样老妈又要发脾气了。”

    还未等我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找来扫帚和簸箕自己收拾起烂摊子。眼见没有要我插手的意思,我讪讪回过头打算继续复习,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该死,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在尝试努力前进,meimei也在摸索着独自成长,我们都会沿着这个方向成为合格的大人的……可是她为什么和我说话都不愿意了?还在为那件事生我的气吗?我微微转头看了一眼,meimei已经把大的碎片扫完倒进垃圾桶,此时正蹲下打算用手捡剩下的残渣,吓得我赶紧叫住她,并将她拉起。

    “这样很容易划破手的,剩下的我来弄。”

    我们对视了一眼,meimei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她还是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挡住表情,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哪怕踹我一脚也好啊。

    这个场景仿佛是几个月来我们兄妹关系的缩影。如果说以前只是有感觉,现在我是彻底清晰了,顾安遥是完全独立于顾业铭的个体。我那臆想出的,兄妹间的特殊连接,已经完全不起作用。我渐渐地对meimei感到陌生。明明上同一所学校,却对对方的日常一无所知;明明共处一室,却连话也说不了;明明血脉相连,却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所有的兄妹之间,都是这样渐行渐远的吗?

    地上的细微瓷片,乘着我走神划破了指尖的表皮,渗出鲜血。我的思绪一下被带回到老家的浴室——看来我这辈子和这东西过不去了。刚还提醒meimei别用手捡,自己转眼就中招。一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

    在meimei狐疑看着我的关头,老爸很合时宜地敲响我们的房门,将我叫到他的书房。清理完毕以后,我走进了书房,坐在老爸对面。他抽着烟,没有开口,却让我对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感到好奇,今天可是他第一次找我谈话呢,以往这种事都是老妈干的。

    “业铭,你的成绩单我看过,考的可以说很理想了。”父亲吐出一口烟气,继续说到:“现在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什么怎么想?”

    “你想留在家里,还是去外面读书?”

    “……”

    在以往任何时候,我的答案都会很明确,就是留在家。但此刻,我想起那个娇小的身影。每夜与我相隔不到一米,流着同样的血,却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

    “爸,这个我也想过。我觉得N市八中或者十一中就挺不错的,我的分数线够得上,那边的教学水平也比我这个学校强。”

    “不去江大附中吗?”

    “那也得我能考得上啊……”

    父亲又抽了口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

    “你mama不会支持你去的。那边比J市一中强也有限,学费、生活费、住宿费什么的要高太多了,划不来。”

    “那,还是升本校算了……”

    “儿子,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是问你想去哪,不是问你能考到哪。”

    这话让我有些错愕,我从没想到过,爸爸会给我选择。也许我对他的刻板印象都是错的?不,没什么刻板印象,我甚至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和老妈会是同一类。

    “如果问想不想的话,那还是江大附中吧。”其实一点也不想,但如果这样才能离开的话,那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挣扎了。

    “好,你做的决定爸爸都尊重。爸爸有个老同学,现在就在附中那边工作,你只要分数线不低于三十分,我们就有办法把你弄进去。”

    “这得花不少钱吧?”

    附中的分数线就算低了三十分,和现在的我也有不小的差距。但能做到这一点,不用想都知道要付出不少代价。自从那一年家里为了奶奶掏空积蓄,日子便逐渐困难起来。家里的房贷还有十年要还,如果再强行让我去那个中学,我严重怀疑眼前的男人能否继续支撑下去。

    “这不是你需要cao心的事情,你也不必说为了家里就放弃前程什么的。而且,爸爸也建议你从家里离开一段时间。”爸爸将烟掐灭,最后呼出一口烟气,“你们多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保持距离?但凡你能多看我们一眼,就会知道我已经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但凡你愿意多关心我一下,就能知道几个月来,我有多少次眼睁睁看着日月交替。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提这个要求?

    但这些翻涌的心声依然卡在喉咙里,最后脱口而出只是凝练成一句:“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