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菟丝花】15.较劲

    徐未晚窝在暖烘烘的炕上，指尖绕着新织的毛线发呆。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小屋染成橘红色。

    这间平房虽小，却比亲戚家小院子舒服多。

    她轻轻咬了咬唇。那个男人待她，确实是极好的。

    厂里最近任务重，她常能听见女工们抱怨加班。

    可周祁从不说累，每天回来时，工装都被汗水浸透，掌心磨出的新茧刮在她皮肤上，粗糙却温暖。

    粮票一到手，就先揣进衣兜，等晚上回到家属院，便换成她爱吃的东西——一斤白面粉，几两瘦rou，或者偶尔攒够票，能买到一小块白糖。

    知道她爱吃甜的，就托食堂的熟人换了几次罐头回来；天冷了，他还抢到过一斤花生米，亲手炒得热香四溢，端到她面前时，手指因为油烟还暖着。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坐直了身子。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周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光线。他手里提着个布包，身上还带着车间里的机油味。

    徐未晚接过还温热的布包，指尖故意在他掌心挠了挠。

    “进来呀。”她拆开油纸包，rou香顿时溢满小屋，“我一个人吃不完。”

    周祁犹豫了一下，在门口仔细拍了拍灰才踏进来。

    “晚晚，要趁热吃。”他递过去到她嘴边，见她小口小口咬着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张嘴。”她自己也掰开一个包子，递到他嘴边。

    周祁皱眉：“你吃。”

    “我吃不完嘛。”她眨眨眼，把包子又往前送了送，“啊——”

    男人无奈，只得低头咬了一口。油汁顺着嘴角流下，徐未晚想都没想就伸手替他擦掉。

    指尖触到他的唇角时，明显感觉到周祁呼吸一滞。

    “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故意凑近了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周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别闹。”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臂却诚实地环住了她的腰。

    徐未晚得逞地笑起来，顺势靠在他胸前。他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震得她耳根发烫。

    她住的这间平房，白天阳光能从窗子里斜斜照进来，下午就抱着靠垫看书、织点不成样子的毛线，或者干脆趴在桌子上发呆。

    她不怎么出门，等着每天晚上周祁推门进来，把一包包好东西放在她面前。

    周祁帮她请了长假，说她伤还没好透，不让她回厂里去累着。她心安理得地留在屋里，等他下班回来。

    有时他带了她喜欢的东西，比如难得买到的水果糖，或者一条新围巾，她就会破例允许他亲深一点。

    那样的吻，比平日多了几分缠人——他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在怀里，唇齿缠住，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喉咙。

    有天他带回来的，是她最爱吃的水果糖，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小袋核桃仁。

    徐未晚窝在炕上，睡裙的肩带滑到手臂弯处，正慢悠悠地嗑着糖。周祁把东西放下，坐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唇上。

    “好吃吗？”

    “嗯——”她含着糖，软糯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唇瓣被糖球撑得鼓鼓的，说话间还碰到他掌心。

    周祁低下头，在她没防备时吻了过去。那颗糖被他舌尖卷走，甜味在两人之间化开。

    徐未晚被吻得“唔”了一声，手推了推他肩膀，可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扣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嗯……周祁……”她的声音带着气息，娇气又带点颤，像是在抱怨，又像是被亲得发软。

    小沙发太窄，她往后退时膝盖抵到扶手，整个人被困在他怀里，仰着脸，睫毛一颤一颤地落着影。

    周祁的吻总是很深，还用力得让人透不过气，舌尖一遍又一遍扫过她的齿间，像是要把甜味和她一同吞下。

    “唔……别、亲那么深……”她的嗓音被揉得更软，尾音还带着一点被压迫的鼻音。

    手指抵在他胸口，指尖又被他掌心包住，带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周祁的呼吸压得很重，贴在她唇边低声问：“不喜欢吗？”

    她眨了眨眼，眼神湿漉漉的，像是被亲得晕乎乎，软声说：“……一般般，你太凶了。”

    他低笑一声，又在她唇角啄了一下，这才放开她，把她抱进怀里，像护宝一样收紧手臂。

    她窝在他怀里喘着气，脸蛋红得像刚出锅的桃子，还在小声抱怨：“下次不许亲那么久……”

    周祁只是“嗯”了一声，指尖却若有若无地摩挲她的后颈，像是在忍着什么没说出口的情绪。

    “晚晚。”他低哑地唤她的名字，像在讨一份回应。

    可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皱了皱鼻尖：“你身上全是机油味。”

    她嫌弃地撇撇嘴，又补了一句，“以后不许抽烟，难闻。”

    周祁看着她，唇角微微动了动，没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

    周祁最近干活的劲头，让厂里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清晨天还蒙蒙亮，别人还在院子里打哈欠，他已经穿着半旧的蓝工装走进厂区，肩上搭着那块油迹斑驳的布，脚步稳得像打拍子。

    晚上收工后，别的工人三三两两地去食堂，他却总是拐去车间，把当天没修完的机器再过一遍。

    今天却有些特殊。

    纺织厂厂长去隔壁机械厂找人，走到厂房边，就看见周祁半跪在一台老式机床前，手里握着扳手，袖子挽到手肘，骨节分明的手沾着金属粉尘，眉眼全沉在那一寸齿轮的咬合里。

    额角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他的侧脸映出一抹暗色。

    厂长脚步顿了顿，眉心皱起，这孩子，最近怎么总在这忙到这么晚？

    以前可不是这样，做完分内的事就回去，从不多沾别人的活。

    沿着长廊往回走时，他恰好听见两个小工压低的议论：“……听说周祁谈了个对象，长得漂亮，可娇气得很，啥活都不会干，全靠他养着。”

    “怪不得最近拼了命加班。”另一个嘿嘿笑，“啧，也算有本事。”

    厂长重重咳嗽一声，吓得几个小工作鸟兽散。他走到周祁身边，看着这个侄子满手油污地拧着螺丝，心里一阵发酸。

    “阿祁，”厂长压低声音，“你爸前天又来电话了。”

    扳手在手里微微一顿，周祁抬头，眉峰只是轻轻动了动，像是被这话从思绪里拉出来，却没立刻回应。

    “前儿去省里开工业会，散场时在走廊碰见张副官……”他斟酌着词句，“他跟我递了个话，说首长办公室那几盆君子兰，还是你妈亲自在照料。你爸不让别人碰，说是你小时候最爱盯着看的那几盆。”

    周祁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却似乎有些不耐。

    厂长趁机凑近些：“你爸那人你也知道，嘴硬心软。你发个电报认个错，这事就算翻篇了。何苦在这小厂子里……”

    “听见没？”厂长补了一句。

    “嗯。”周祁淡淡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拧螺丝，神情没起太大波澜。

    厂长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

    他想起上次去省里开会，远远看见周家老爷子站在主席台上，那通身的气派……

    再看看眼前这个在车间里摸爬滚打的侄子，心里直犯嘀咕——这爷俩较的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