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冰冷的液体黏腻而guntang，带着一股隔夜啤酒的酸腐气味，缓慢地爬满了殷京婵白皙的颈侧。

    棕褐色的酒液沿着她颈部的曲线往下淌，渗透进那件洗得发白、此刻却紧贴在肩上的蓝白校服里，晕染开一大片刺眼的污渍。最后几滴顽强地挂在她的下巴尖，悬而未落。

    空气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巷子里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哄笑声。

    “噗哈哈哈！你们快看！殷京婵那个表情！绝了！”烫着夸张波浪卷的女生笑得花枝乱颤，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向殷京婵的脸颊，“跟条淋了雨的野狗似的！”

    “叫她打扫个卫生磨磨蹭蹭，活该！”旁边拎着空啤酒易拉罐的跟班，笑得一脸不屑，空罐子在手里有节奏地一抛一接。

    巷子深处常年不见阳光，水泥地面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霉绿，腐败的食物残渣的臭味固执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混着此刻浓烈的廉价啤酒味，简直像是地狱的烟囱排气口。

    殷京婵低垂着头，刘海湿漉漉地粘在额前，狼狈却又顽强地隔绝了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

    那双藏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既没有惊惧，也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倦怠。

    这是第几次了？

    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钻进脑海深处，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浮沉，那些重复的死亡如同被雨水打湿的旧照片，边缘已经模糊褪色，却依然清晰地刺痛神经。

    在某一个被闪电照亮的夜晚，她突然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不过是一本荒诞的情色小说，而她，是那个连名字都模糊的路人甲。她的存在，她的死亡，都只是为了给主角们的情欲戏码增添几分血腥的浪漫。

    多么可笑。

    她曾经天真地想要靠近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女主角，以为能在这样疯狂的世界里找到一丝温暖的慰藉。

    可每一次，她的善意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只有冰冷的涟漪。

    那些看似偶然的死亡，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为了女主角，她被碾碎在这个情欲横流的故事里。

    这一次，她重生在死亡前的一个小时。

    如果记忆没有欺骗她，接下来就该是那个荒谬的认亲戏码。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会突然出现在这条肮脏的小巷里，将她带回那个存在着女主角的金丝牢笼。

    她会成为他们想碾死就碾死的蚂蚁。

    “呕……”一阵剧烈的反胃感突然袭来。

    她弯下腰，干呕的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喉咙里涌上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就像那些不断重复的记忆灼烧着她的理智。

    “喂！臭婊子！你他妈给谁甩脸子呢！”那波浪卷的炸毛女被这干呕刺激到了，瞬间暴怒，涂着亮晶晶唇釉的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殷京婵脸上，“喝点酒就吐？装什么清高玉女！贱货！给我再开一罐！浇醒这头装死的狗崽子！”

    另一个跟班嬉笑着，动作麻利地拉开新的罐口，晃了晃，金黄的液体带着雪白的泡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刺目的弧线。

    目标明确地泼向殷京婵的脸，以及她那在劣质校服下，依然能窥见几分曼妙起伏的身体轮廓。

    然而，殷京婵在那瞬间微微侧头。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只是那冰冷黏腻的液体没有砸中她的眼鼻，绝大部分泼在了她的肩上、颈窝里，少量飞溅到她的脸颊和额角。

    “哈？还敢躲？”波浪卷炸毛女怪叫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得更高。

    “臭婊子找死！”

    “把她扒光了扔巷口！看她还装不装清纯！”

    叫骂声此起彼伏，如同污秽的潮水汹涌拍岸。

    一只手带着蛮力狠狠地揪住了殷京婵湿透的衣领，布料撕扯的声音尖锐刺耳。

    够了。

    真的够了。

    殷京婵终于抬起头。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砸下来的。

    豆大的雨点挟裹着初春的冷冽，砸在废弃铁皮桶和湿滑水泥地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噼啪声。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瞬间将污浊昏暗的窄巷淋成一片混沌的灰黑色泽。

    巷子另一头，那扇老旧失修、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边，一道颀长的黑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雨水凶猛地冲刷着一切，将巷子深处那荒诞、卑劣的小规模暴行冲洗得模糊不清，也将那张隐在阴影深处的轮廓淋得愈发清晰。

    炸毛的波浪卷和她那群聒噪的拥趸几乎是同时被巷口那道冰冷存在感扼住了呼吸，叫嚣和拉扯动作猛地停滞。

    “绍….”揪着殷京婵衣领的那个女生，手指还僵硬地攥着湿透的布料，声音却抖得像被掐住了喉咙，“绍学长……”

    巷口的身影动了。

    步伐不急不缓，皮鞋踏过浑浊的积水，踩碎地面破碎的霓虹倒影，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幕。

    不是走向她们，却带着无与伦比的、令人心惊的压倒性力量，精准地落在每个人的紧绷的神经上。

    浪卷炸毛女浑身僵硬，脸色在闪电惨白的光影中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留下雨水冲刷下的青白，嘴唇嗫嚅着，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直接无视了她们的存在。

    他带来的不是热源，而是某种无形却沉重的威压，裹挟着春雨冷透骨髓的寒意，沉甸甸地弥漫开。

    浪卷炸毛女们如同被毒蛇盯住的老鼠，僵硬地、一点点地向后退缩，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砖墙。

    揪住殷京婵衣领的那只手也早就触电般地松开了。

    恐惧，纯粹对于顶层掠食者的恐惧，瞬间覆盖了她们脸上所有的嚣张和恶毒。

    嗒…嗒…

    脚步声停在殷京婵面前。

    积水倒映出他被昂贵鞋履分割的影。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线条完美的下颌骨，不断滴落，砸在地上小小的水洼里。

    他的目光无声地笼罩下来，穿透冰冷密集的雨帘，落在殷京婵湿透、粘腻的校服上。

    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黏稠感，从她被酒液浸透后显出胸前微微起伏的模糊轮廓，一路滑向她沾着污渍的颈窝。

    最后凝固在她苍白、滴水的下巴，停驻在那滴顽强悬停的雨滴上。

    时间仿佛被这冰冷的凝视冻结了。

    巷子里只剩下暴雨倾泻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白噪音。

    “滚。”

    声音不高，平稳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轻易地剖开了雨幕，也剖开了那几个女生最后的防线。

    浪卷炸毛女们如蒙大赦，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和卑微的庆幸，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爬带地互相推搡着，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巷外滂沱的雨幕深处。

    脚步声慌乱地远去，很快被更大的雨声吞噬。

    狭长幽深的死巷里，只剩下密集的雨点撞击地面和墙壁的空洞回响。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殷京婵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在这片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被暴雨圈禁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低着头，审视的目光依旧黏在殷京婵脸上，眼神像一条冰凉的蛇信子，在她皮肤上游移、探索。

    冰冷、粘稠、令人窒息。

    带着方才沾过巷子里寒气的手指，碰触到了她的下巴。

    肌肤相触的刹那，殷京婵几不可查地轻微震颤了一下，不是因为情动，而是生理上对突兀冰冷与强大侵略性的本能戒备。

    手指强势地向上施加着不可抗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拾起头。

    冰冷的雨珠在她被迫扬起的苍白面颊上滚落，划过微微凸起的颧骨，滑向精巧收窄的下颌线。睫毛也被水浸透，垂着细密的水珠，沉重地遮住了大半眼瞳，只留下一点幽深暗沉的底色。

    那张无可挑剔的、此刻却被暴雨和某种阴鸷戾气模糊了轮廓的脸庞，第一次清晰地撞入她的视野。

    男生的瞳孔里面没有任何波动，像两口望不到底的枯井，井底却蛰伏着某种饥饿已久、只对血腥味感兴趣的猛兽。

    他薄薄的唇瓣无声地开合，形状极其漂亮的唇线扯开一丝极其细微、却让人瞬间浑身冻结的冰冷弧度。

    “殷……京弾？”

    散漫的嗓音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包裹着冰碴，砸在耳膜上。

    他俯身靠近了些。

    温热湿润的呼吸扫过她冰冷而滴着水的额角皮肤，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痒意和寒意。

    “我是你的弟弟，绍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