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百八十六、 燕瑶在偏堂字字听得真切,他们说得越久,她心里越是翻江倒海,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踱步转了几回圈,燕瑶这才将目光落在榻上正在把玩木雕的林秋儿,小孩子本来还因为贴身小衣被拿走,肌肤被搓磨得不适而闹腾,结果顾见卿不知屋里何处找来个兔子木雕,注意力被吸引走,哪里还顾得上哭。 玩着玩着似乎注意到燕瑶的目光,林秋儿抬起头,冲着她咯咯笑着:“阿瑶~阿瑶~兔子!” 心里忽地一软,燕瑶走上前跪在榻下,怜惜地摸了摸林秋儿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如今才多大呀。” 甚至还有些庆幸,林秋儿如今还算懵懂,不晓事,没有意识到后面会发生的事,若是……若是她的父母真要狠心抛了她,也不会感到有多伤心吧。 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是百感交集,眼角微热差一点要哭出泪,燕瑶忙用手指拭去,本想不久留,先带着林秋儿回房,然而还不等起身,就听见侧堂的后门传来男人豪放的笑声:“大哥,这可是殿下送的宝刀,好东西啊!” 三当家的抱着一个匣子大笑着走进侧堂,自然是第一眼就注意到榻边的燕瑶,两人对视,只见此人体壮如牛,双臂如桶,神色乌黑铁青,尤其是那从额头到右侧脸颊斜爬着的两条伤疤,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燕瑶看着此人,又听见他说的“大哥”,心想着他大概就是顾见卿口中说的“三叔”,觉得几分眼熟,不知何处见过,又见他不知怎的,眼神从疑惑到惊惧,死死盯着自己,心中发寒,正想开口解释。 谁知下一秒,他几步冲上前来,不由分说猛地掐住燕瑶的脖子,“咚”地一声,燕瑶的后脑磕在榻边,眼前顿时火星四溅,像炸了花一般。 不等燕瑶回神,那人将她按在地上,几乎是震怒一般喝道:“你怎么活着!” 正厅内众人已经散去,只剩下顾见卿几人还在商议事情,听见三当家的嗓门声从侧边传来,那痨病鬼还笑说着顾见卿此回,总算带人来见了长辈。 结果下一秒就听得三当家一时怒喝,随后林秋儿响起的哭声更是撕心裂肺,顾见卿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一把冲进偏堂,就看见三当家已经掐着燕瑶的脖子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拔出短刀,正欲朝着她的心口刺去。 “三叔!”顾见卿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去伸手挡住,三当家见状连忙停手,可力道收势不及,还是划破了顾见卿的手臂,霎时间鲜血淋漓,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 这时痨病鬼和大当家才赶到,见此状况也是大惊,随后大当家顿时喝道:“老三,你在做什么!” 三当家被这么一吼,似乎稍微冷静下一点,他见顾见卿衣上血迹,又见自己手中短刀,“噹”地一声丢下刀站起身来。 顾见卿来不及管自己手上伤口,忙抱住燕瑶焦急问道:“阿瑶,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燕瑶脑中剧痛难忍,胸口处更是一阵恶心欲呕,她来不及意识到什么,但还惦记着林秋儿,伸手指了指孩子,张了张嘴,随后便昏死过去。 顾见卿心中一颤,也顾不上别的,大声唤了人进来,让其将嚎啕大哭的林秋儿抱住,自己则抱起燕瑶直朝着屋外冲去。 三当家见顾见卿要带燕瑶离开,瞳孔一缩伸手欲拦,却被烟杆挡了一下,痨病鬼此刻也是满脸不悦:“老三,你怎么贸然伤人。” “她怎么活着,她、她,”三当家顿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道,“她分明落水淹死了!” “怎么回事?”听出来不对劲,大当家连忙让三当家的把话说清楚,痨病鬼眼珠子在耷拉着的眼皮底下转了转,跟着开口道:“哪里说的这样晦气话,燕瑶可是你侄媳妇,见卿的妻子。” “燕瑶?”三当家呢喃念着燕瑶这个名字,随后不知怎的冷笑一声,伸手朝着门口一指,“顾三儿要娶她?哈,他如何娶得成,那丫头怎会愿意嫁他! “灵光寺那夜围杀,明明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燕瑶这几日梦里总是有火,远处的火、近处的火,远远城楼上的火,古刹灵寺里的火,总是烧得周围火红一片,可燕瑶却从未感觉半点灼热之意,反而觉得冰凉刺骨。 梅家娘子与她解梦,只说是婚事将近,她心里紧张罢了。 燕瑶却听得恍惚,总是有些闷闷不乐,顾见卿以为她这是仍旧担忧着林秋儿的事,挑了别的话头,想着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们这段时日动身,要是赶得快些,还能瞧瞧寺里的并蒂佛光莲。” ——“这个灵光寺里据说有芙蕖池子,咱们去瞧瞧,比不比得上家里外面的那片湖。” 猛然惊醒,燕瑶尚未清醒,只觉后脑闷痛,下意识伸手去碰,视线模糊间,侧过头瞧见房梁上挂着两个人,漏衣披发,直挺挺地盯着她。 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燕瑶连忙坐起身来,顿觉头晕目眩,不由得扶住床边歇息,可定睛一看,房梁上哪里还有什么人挂着。 燕瑶不知自己是如何惹到了所谓的三当家,刚见面便要举刀杀她,到了这里,她这才缓缓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忽而又意识到事发突然,一时没顾忌上林秋儿,心头猛地一惊,连忙下床踉跄着走到摇篮前,然而摇篮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 双腿一软,燕瑶跌坐在地上,就在她因为慌乱而六神无主之时,这才瞧见床尾处躺着的林秋儿。 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林秋儿呼吸平稳,似乎仍在熟睡,燕瑶松了一口气,此时头上疼痛稍缓,她这才慢慢注意起周围的环境。 想来是顾见卿将她送回屋里,屋内摆设熟悉,只是桌上多了一个小瓮,燕瑶虽未用过焦藤麻做的药油,可书上记载,其味酸苦,后调却有一股清香,她揭开细细一闻,便认出是此物。 得了焦藤麻油,燕瑶却又犹豫起来,然而在瞧见桌上并未点亮的油灯时,不由得一愣,这才看向窗外,这屋里亮若点烛,岂是檐下灯笼能够做到。 透过窗纸,也能看得出外面火光冲天,这屋里的光亮正是被由此而来。 捏住手绢往后踉跄了几步,燕瑶忽地紧闭上眼睛,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此情此景,在她交出那件小衣时,本心中本该有了答案,然而真见到时,心中却憋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死死咬着唇,燕瑶下定了决心,顾不上头晕脑胀,也顾不上算着如今是个是什么时候,连忙打开柜子将那纸包拿出,又将藏好的面粉取出,翻找出平日里顾见卿找来给她磨花汁子的石臼。 那乌附子与梢蛇果之前她偷偷晒了许久,如今一捣就碎,只将其细细磨碎,又添了些面粉,没一会儿便磨成淡灰色的药粉。 她自己既决定了要这般做,要如何面对顾见卿,后果如何,结局如何,燕瑶心甘情愿的接受,可是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得将林秋儿送下山。 可想到“心甘情愿”这一词,燕瑶心尖忽觉刺痛,但如今时间紧迫,忙侧开头忍住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