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九十章
一百九十、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送羊婆子下山的时候，她不放心，怕你已经——她让我快些找你，我才知晓你私下找他们要了梢蛇果。” “乌附子只要从吃的药里匀出来一点就足够，梢蛇果和焦藤麻油也不难要到，”燕瑶声音轻轻的，也不知是不是怕吵醒了林秋儿，“可要是让你知道我手里有着三样东西，我不信你想不到这点。三爷，你说，为什么羊婆子手里有梢蛇果呢？”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顾见卿不由得低下了眸，他哪里会不知道羊婆子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要是无缘无故去讨，你怎么会不知晓，又怎么会不生疑。”微微抱紧了林秋儿，燕瑶轻笑一声，“若是对他们说用来避孕，羊婆子用惯了此物又怎会不给，即使你知晓了，一时也不会想作他用。” “所以你……”顾见卿咬着牙，眼里的难以置信顿时化作悲凉，只听他低声道，“阿瑶，我说过，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可……可不是要这样、这样的……你没必要这样……” “这不也算是心甘情愿吗。”燕瑶说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似有不忍看向眼前人，低眸移开了目光，“你让我，如何忘得了乳娘他们的死呢？” “既然如此，又何必答应与我离开。”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什、什么？” “我们下山去，将秋儿还给她的父母，大人之间的恩怨大人之间自有解决的规矩，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把她送回去，然后……然后你走吧。” 顾见卿仰起头苦笑了一声，他本想问燕瑶自己对她何来的恩，就不怕自己并不算带她走，而是带去隐蔽处杀了她们，可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心神一震。 “你洒在他们身上的药粉里掺了不少面粉，所以他们只是昏迷而已，如今我既然知晓了真相，阿瑶，听话，把药给我。”顾见卿收了剑，将手伸向燕瑶，见燕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语气里带了哀求，“阿瑶……这药你要给谁吃？” 见燕瑶越是不做声，顾见卿越是心焦，不由得上前几步：“阿瑶，把毒给我。” “……” “是我把你掳上山的，是我不答应放你下山！那毒要入，也是入我的口，”顾见卿依旧伸着手，指尖几乎已经要碰到燕瑶身前的发束，他紧蹙着眉头，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让自己变回往日的语气，“那东西太苦，你连药茶都不爱喝，哪里吃得了？阿瑶，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把毒给我。” “顾临，我要你活着。” “……” “你从众人手里护下我，我自该谢你……你与我下山去，你、你隐姓埋名，去哪里都好，我不告诉其他人。”燕瑶越说心里愧疚更甚，她不清楚自己放走了顾见卿是对还是错，她知道顾见卿回去便是死，她……不愿意。 顾见卿只短短沉默了一瞬，他收剑入鞘，似乎拿燕瑶没有办法，极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笑道：“罢罢罢，我拗不过你，你这样求我我哪里受得住。可这天地山川，云海江河，独我一人去看难免寂寞，阿瑶，不如你同我走吧，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家去。” 或许是心存希冀，顾见卿说完话后紧盯着燕瑶，他在等待着回应，可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如今这般，此时此刻，他到底是希望燕瑶答应，还是拒绝？ 终于，燕瑶朝着他缓缓踏出了半步，顾见卿原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然而满心却只剩下绝望。 不等燕瑶开口，顾见卿先一步将她抱在怀里，一时又怕挤到林秋儿，一时却又恨不得再将燕瑶抱紧些，他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 “今后可别再这般轻信他人了。”顾见卿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这个名字嚼碎琢磨，好将其生生刻入心中，“颜子衿。”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燕瑶愣了一下，可随即被撞伤的地方传来刺骨刮髓般的疼痛，疼得她连忙捂住头，差一点失了力气摔了怀里的林秋儿。 顾见卿松开怀抱，见燕瑶疼得难受，却还是咬咬牙用剑鞘狠狠打在燕瑶小腿上，双腿顿时疼到无力站也站不住。 顾见卿伸手抱住林秋儿，又扶住燕瑶，将两人扶入洞中坐好，将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包裹放下，这才蹲下身看着燕瑶。 “阿瑶，你说是爱一个人长久，还是恨一个人长久？” “顾、顾临？”燕瑶现在整个人疼得不住落泪，还是伸出手要抓住顾见卿，然而指尖顺着他的衣袖滑过，顾见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洞口。 燕瑶缓了一阵，听得洞口传来一阵动静，等她反应过来时，便已经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洞口处堆满了木柴，这条路本就是寨中伐木砍柴的地势，所以燕瑶即使瞧见路边堆了些柴火，也只以为是没来得及背上去的残留。 踉跄着扶着山壁走上前，隔着火焰，燕瑶难以置信地看着洞外举着火把的顾见卿，她心里早就做好了无数种准备，她原以为自己能够面对顾见卿的任何情绪。 可顾见卿也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近乎平静地看着燕瑶。 “顾见卿！”燕瑶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被火焰生生逼退，只能就这么看着顾见卿将手里的火把丢入火中，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双腿被顾见卿打中的地方还有些颤抖，燕瑶被浓烟呛得猛咳了几声，忽而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去查看林秋儿的情况。 还好，林秋儿只是药效还没过，正甜甜地陷入梦乡，燕瑶连忙将林秋儿抱起，在她准备做这些事的时候，本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可林秋儿不行，她还有父母，还有弟弟，她这么小，怎么能丧命于此。 不知怎地，一提起这些，燕瑶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早就没了家人，孑然一身，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若是死在此处，化作一缕魂，也好去酆都鬼市，问问父母兄长的所在。 兄长……兄长…… 顿时头痛欲裂，燕瑶跪在地上，疼得实在是忍受不住，疼得她已经哭出声来，然而此时此刻，又有谁听得见呢？ 手掌按在包裹上，掌心里传来的波动柔软感令她瞬间止住了哭泣，燕瑶愣了一下，随即顾不上头疼，连忙将包裹打开。 一件足以包裹住自己的披风，三个装满的水囊。 顾见卿说时间紧迫，只草草收拾了点东西却也足够，便只是这些？ 足够…… 燕瑶抬头看着洞内，山洞并不深，再往里走一会儿便到了尽头，她又回头看着洞口燃得越来越旺的火，未再有任何的犹豫，打开塞子将水囊里的水尽数洒在披风上，三个水囊倒完，披风也早已湿透。 不顾披风沾了泥土脏污，燕瑶将其罩在自己身上，又抱紧了林秋儿，来到洞口，光是燃烧的气浪便已经觉得guntang，燕瑶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抓紧了披风快步冲入火堆中。 “哗啦”一声，身前的木柴被生生撞开，燕瑶连忙将身上沾了火星的披风脱下掷在一旁，顾不得手背被飞起的碎木烫伤，往前踉跄了几步，一把跌坐在地上，来不及喘息，燕瑶连忙查看着林秋儿，确认孩子没有受伤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磨人的头疼再一次袭来，此回不比之前，自顾见卿说出那个名字后，燕瑶的头疼就越来越甚，此刻更是如刀劈斧凿一般，疼得她几乎要咬破了嘴唇。 ——“六年前我与二哥去过灵光寺，那寺中后院有一处荷塘，里面种了许多并蒂佛光莲。” ——“我们这段时日动身，要是赶得快些，还能瞧瞧灵光寺里的并蒂佛光莲。” ——“佛寺里的并蒂莲可是祥瑞，咱们去看看，求一支来保佑你母亲平安。” ——“这个灵光寺里据说有芙蕖池子，锦娘，咱们去瞧瞧，比不比得上家里外面的那片湖。” ——“……于是我对二哥说，只要想办法将他们引去灵光寺，那里是偏路，只要去了有法子。” ——“陛下，灵光寺一案，颜准将军的一双儿女就在殿外等待召见。” ——“宣，颜淮、颜子衿入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