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的第一场雪
圣诞前的第一场雪
傍晚,刚到那里,苏塞克斯郡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落在晦暗的英格兰南海岸的每一寸土地上,又落在黑沉沉、奔腾汹涌的浪潮里,雪花在天地之间悠悠飘落,如同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一样。 这是景筝第一次看到雪,很美,但是真的很冷。 一下火车,景筝就瑟瑟发抖地躲在卫爻的风衣里面,把手也塞进去揽住他的腰,不愿意抬起头,试图用他柔软毛衣上散发的温度温暖被冷风刮痛的脸颊。 卫爻默默地将风衣裹得更紧一些,让更少的风钻进她的脖颈。 其实今天,景筝离开家之前,还觉得穿太多会行动不便,不愿意换上羽绒服呢,非要穿露脚踝的长裙,外面只搭一件风衣。 她换好衣服,在正在收拾行李的卫爻面前转了一圈,得意地仰起脸想要让他夸她今天的穿搭很好看。 卫爻看到她的打扮,顿了一下,先夸了她今天的打扮,又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一边帮她扎头发,一边无奈地解释道,天气预报上显示明天苏塞克斯温度会很低,还有很大概率下雪,穿太薄会冻到的。 景筝不听,卫爻却坚持让她换上羽绒服,两个人就争吵起来了。 好吧,单纯是景筝生卫爻的气。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她根本争执不过他!卫爻说,生活常识匮乏的笨蛋是没有发言权的。 景筝只能无能狂怒,因为她确实做了很多让卫爻不敢让她独自生活的事情。 据一些比较值得信任的数据显示,阿斯伯格平均比正常人要少活二十年,简而言之,很容易死。 她能够感知痛苦和难受,却很难意识到自己难受,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 从小,就不会吃饭,不会盖被子,并不是行为上的不会,而是心理上的不会。 外婆说,她小的时候不知道吃多少饭会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饿,她判断她是饿还是饱的办法就是看碗里还剩下多少饭。 她也不会穿衣服,不知道什么气温穿什么衣服,春天的某一天,别人都脱掉了毛衣,她却依旧穿了一整天,回到家,外婆看到她脸颊红扑扑的,心疼地帮她脱掉厚厚的毛衣,问她不热吗,她回答,“热啊,我都出汗了!但是外婆,要多热才要脱衣服?冬天的时候,我觉得热,我想脱掉一件棉衣,你不是说热一点也要忍着,不然会着凉的吗?为什么现在脱掉衣服就不会着凉了呢。” 外婆哽住了,她以为这种事情都是常识,也没办法解释多热要脱衣服,多冷要穿衣服。 包括什么时间点睡觉,她不困的时候,即使到了睡觉的时间点,她也不会睡的,外婆催促她睡觉,她坚持道,“可我不困,为什么要睡觉。” 外婆道,“你不困吗?你眼皮都睁不开了。” “我明明不困的啊,唔……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皮那么沉。” “……” 和景筝在一起之后,督促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人就成了卫爻。 和她生活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像小猫一样狡黠娇俏的女孩原来真的是社会化程度很差的小猫啊,看起来很聪明,实际上笨拙无比。 家里的日常劳动都是他来做,景筝一般负责在他做家务的时候递工具,在一旁絮絮念念喋喋不休地陪聊。 景筝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做顿饭给他吃,不过大概率是她做错了事情还没被他发现,提前讨好他。 她做饭意外的不难吃,大概是因为她学习能力很强,看完一遍菜谱,就能够严格按照菜谱的步骤把饭做出来吧,不过因为中餐的调料总是适量,她做出的饭的口味咸淡就很难保证了。 她有时候也会主动洗衣服,不过因为她mama在教她洗衣服的时候说过,每次倒半瓶盖洗衣液就好了,她就坚持倒半瓶盖,无论里面有一件衣服还是更多,导致他一打开洗衣机,阳台上就溢出来一地的泡沫。 卫爻倒对此宠辱不惊了,反而很平静地去拿拖把。 她有心就好了。 他们很少吵架,有时候起了争执,也是她单方面地不理他。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甚至背对着他,继续笑吟吟地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刷视频。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难过,明明沮丧地连饭都吃不下了,还以为自己没胃口。 他上前哄她,拉着她去吃饭,她别扭地拍掉他的手不愿意理他,他死缠烂打地抱住她后,她的眼泪就啪嗒嗒掉了下来,说讨厌他!最讨厌他! 他竟然是她最讨厌的人了吗?那挺荣幸的。而且不难过,怎么会掉眼泪,可怜兮兮的。 她不知道她这样,卫爻更放心不下她了。 没有他,她会准时吃饭吗?会不再为了一口气看完一本上百万字的书籍而熬到第二天中午吗? 生病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吗?会好好吃药吗?会想起自己对头孢和青霉素过敏,而不去习惯性地吃头孢吗? 会给自己扎漂亮的发型吗?裙子上的蝴蝶结是对称的吗? 会偷偷掉眼泪还意识不到自己在难过吗? 卫爻微垂着头,温柔地摸了摸怀里女孩的脑袋,不疾不徐道,“还要穿裙子吗?为了穿裙子和我吵架,真有本事。” 女孩抱着卫爻的腰不愿意松开,明明为了温度黏着他,还嘴硬道,“也还好吧,虽然确实很冷,但是穿裙子也冻不死。” 卫爻被气笑了,但始终没有为了赌气把怀里的女孩拉出来。 这种事情,他没必要和笨蛋生气。 因为这场雪,景筝今天傍晚的计划都被迫取消了。 她本来打算拉着卫爻一起爬上山顶感受呼啸的长风,俯瞰长街短巷,教堂尖顶和中世纪的古堡,然后在一起沿着海岸线散步,但看起来只能期待雪停了。 幸好两个人订的独栋小别墅离这里不远,输入房东给的密码之后,门被打开。 景筝在门口玄关处脱掉靴子、围巾和羽绒服,就迫不及待跑到熊熊燃烧的壁炉面前,坐在离壁炉最近的沙发上。 小猫总会找一个最合适的姿势窝着,她蜷缩着,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橙红的光映在她白色的毛衣和白皙的面颊上,衬得她格外的温暖而柔软,明明有一米七多一些的身高,但是蜷缩着腿的时候,就像小而单薄的一团。 卫爻站在门口的阴影处,脸在光线下恰好一半隐匿在暗处,他静静地望着女孩,眉眼的神情模糊不清。 景筝侧头看他,敏锐的直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愣了一下。 但下一秒,卫爻就放下行李走进灯光下了,他走到她面前,把另一个沙发上搭着的毛毯拿过来,盖在了景筝腿上。 景筝有点嫌弃毛毯沉,偷偷掀开一角,又被卫爻盖好。 她郁闷地轻哼了一声,朝他伸出手臂。 卫爻笑着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景筝面对面坐在她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 卫爻帮她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手掌轻轻捏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吻细细密密落下,沿着她纤弱的脖颈下移,在锁骨和肩头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只要快乐,景筝就会贪多,她才不管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忘了吃饭。 不过卫爻却冷静很多,在意乱情迷前,停下来,低哑着嗓音温柔问道,“便利店现在应该已经关门了,我看冰箱里有什么食物能够用来做晚饭。” “哦。” 他为什么说停就可以停?好讨厌。 卫爻看了看冰箱里的食材,回头看向景筝询问道,“今天晚上做小鸡炖蘑菇怎么样?刚好需要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