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8 - 温柔

    疼。

    麻。

    痒。

    三种感觉，像三条互相撕咬的毒蛇，在莉安的血rou深处翻滚、纠缠。

    高压电流留下的灼痛，是燃烧的烙铁，在她每一寸皮肤上反复碾过。药剂生效带来的麻痹感，像一层冰冷的薄膜，将她的灵魂与身体隔绝开来，让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离体而去。而细胞再生时那股深入骨髓的奇痒，则是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头，让她恨不得撕开皮rou，把它们一只只揪出来。

    这些感觉，已经足够将一个人的理智彻底摧毁。

    但现在，它们只是背景音。

    因为细胞活性剂的副作用——感官放大十倍，已经开始全面接管她的世界。

    她闭着眼睛，但眼皮依然能感受到那白炽灯光的穿透力。那光不再是单纯的照明，而是一根根烧红的、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向她的视网膜。光线带来的不再是视觉，而是尖锐的、无法回避的刺痛。

    空气中，那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混合着侠客身上汗水的咸涩，还有她自己口腔里淡淡的血腥气，被放大了无数倍。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气味，而是浓稠得近乎实质的、令人作呕的烟雾，粗暴地灌入她的鼻腔，堵塞她的每一次呼吸。

    就连侠客握着她手的触感，也变得无比清晰。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皮肤的每一道纹路，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分泌的汗液所带来的湿润，能感觉到他脉搏在皮肤下沉稳而有力的跳动。那份温热，不再是单纯的温度，而是一股流动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流，从接触点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试图驱散她身体里的冰冷和麻木。

    她只能将所有的意识，都用来对抗这场感官的风暴。像一个溺水的人，在信息的洪流中拼命挣扎，试图守住最后一块名为“自我”的礁石。

    莉安细微的颤抖，没有逃过侠客的眼睛。

    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看着她因为忍耐而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她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发紧。

    他知道，她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自负和失误。

    我得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道命令，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莉安瞬间失去了一直支撑着她的那份热源，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不安全感，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侠客立刻注意到了。他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懊恼。

    “别怕，我只是……”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终只能笨拙地说道，“我很快回来。”

    他快步走到房间角落的储物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是一些系统提供的基础物资。他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个装着温水的盆。

    他蹲在莉安身边，将毛巾浸入温水中，拧干。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撩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有些焦糊的发丝。

    “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你的感觉现在很敏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但我得帮你把脸擦干净，那些血迹和灰尘会让你感染。”

    他的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轻轻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

    一股强烈的、如同电流般的触感，瞬间从她的额头炸开。

    那不是疼痛，也不是舒适。而是一种极致的、陌生的、被放大了十倍的“感觉”。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毛巾上每一根柔软的纤维，感知到水温恰到好处的热度，感知到他动作中那份极力压抑的、生怕弄疼她的克制。

    这股过于清晰的感觉，让她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侠客立刻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她。

    “弄疼你了？”

    她无法回答，只能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似乎松了口气，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温热的毛巾，缓慢地，从她的额头，滑到她的脸颊，再到她的下巴。他避开了她那些被电灼伤的皮肤，只仔细地擦拭着还算完好的地方。

    这个过程，对她来说，是一种奇异的酷刑，也是一种奇异的安抚。

    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他轻柔的擦拭下，叫嚣着，颤栗着。但同时，那份温热和洁净，又像一股清泉，慢慢地，浇熄了她感官中那片燎原的野火。

    擦完脸，侠客的目光，落在了她破烂不堪的制服上。

    那些布料，被电得焦黑、僵硬，紧紧地粘在她新生的、脆弱的皮肤上。如果不处理，只会带来更严重的摩擦和感染。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必须……帮她把衣服脱掉。

    这个认知，让他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不是没见过她的身体。甚至，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进行过最亲密的结合。但那是在“任务”和“游戏”的框架下，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征服欲。

    而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是一个脆弱的、毫无防备的、需要被照顾的伤员。

    而他，是那个应该承担起所有责任的、唯一的守护者。

    任何一丝杂念，在此刻，都显得无比亵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莉安，”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的衣服必须换掉。我会……很小心。”

    她没有回应。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她制服的衣领处，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他的动作，比刚才擦脸时，还要轻上百倍。他像一个最谨慎的考古学家，在对待一件出土的、濒临破碎的稀世珍宝。

    他用指尖，一点点地，将那些粘在她皮肤上的、焦黑的布料，剥离开来。

    这个过程，无比缓慢。

    缓慢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和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

    当她的上半身，终于从那件破烂的制服中被解放出来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都变成了一种轻柔的、带着凉意的抚摸。

    侠客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立刻移开了。他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处理完上半身，是更棘手的下半身。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同样的方式，帮她褪去了那条破烂的裙子和丝袜。

    他帮莉安把全身上下都细细擦拭了一遍，洗净每一寸肌肤。

    然后将自己的T恤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

    他的T恤，很宽大，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干净的皂角香。那柔软的棉质布料，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守护的安全感。

    当她的身体，完全被他宽大的T恤所遮盖时，侠客才像是终于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将换下来的、她的那些破烂衣物，扔进了角落的垃圾处理口。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蹲在她身边，看着她。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道。

    莉安依然闭着眼睛，但这一次，她试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沙哑的音节。

    “……水。”

    侠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好，我马上去拿。”

    他转身，从储物柜里拿出了系统提供的能量补充液和一根吸管。

    他将吸管的一端，小心地，凑到她的唇边。

    “慢点喝。”

    冰凉的、带着一丝甜味的液体，顺着吸管，流入她的口腔。那股清凉，瞬间缓解了她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她喝得很慢，很急切。

    侠客就那样静静地举着瓶子，耐心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专注而柔和。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和玩味，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明的情绪。

    或许是心疼。

    或许是愧疚。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原来，我也会有这样一天。

    侠客在心里自嘲地想。

    像个傻子一样，为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

    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还用冷酷的言语，逼迫她在“被伤害”和“伤害他”之间做选择。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将这一切，都定义为一场刺激的、无关真心的“生存游戏”。

    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游戏？

    当他看到她被电流吞没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所有的“游戏规则”、“理性分析”，都碎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种，足以将他逼疯的恐惧。

    他害怕失去她。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在这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游戏里，最先输掉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