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画家
9.画家
李诀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都忘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这样被写出来。不是用笔,不是在纸上,而是在另一个人的血rou之躯上。 不是笔触融入纸张的慢条斯理,而是十分有冲击性地深入他的皮肤。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收回手,他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将自己的手攥成了拳,像是要留住那点残存的的温度。 “嗯…我就住在这栋的二楼,”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有些语无伦次,急于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用处全都摆出来,“你有什么找我,什么修东西搬东西的,我都行。” 他说完,就慌张地把那只攥紧的像是藏着什么天大秘密的手,又塞回了口袋里。 他不敢再看她,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回了自己的铺子,砰地一声拉下了半扇卷帘门,将自己隔绝在那个充满机油味的昏暗的世界里。 李诀靠着卷帘门,把那只手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可惜只有浓烈的机油味。 迟映余看着那扇落下的卷帘门,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路边,用手机叫了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一路穿过京州那些新旧交替的街区,最后停在了大学城门口。云湘窈和另一个女孩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鱼!”云湘窈远远地就挥着手,脸上是灿烂的笑。 旁边的女孩叫安雅柔,是她们宿舍另一个舍友,长相甜美,打扮得很时髦。 她一见到迟映余,就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映余,你可算来了,我们都饿死了。听说你请客,我们今天可要好好宰你一顿哦!” “好啊。”迟映余淡淡地笑了一下,“想吃什么都点。” 她订的日料店在市中心一栋高级写字楼里,店名叫“胧月”,装修得极简而雅致。一进去,便有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躬身引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柏木香和新鲜鱼rou清新的气息。 她们被引到一个靠窗的卡座,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景。 “哇,这里环境也太好了吧!”安雅柔拿出手机,兴奋地拍个不停,“映余,你太破费了。” “偶尔一次。”迟映余把菜单递给她们,“看看想吃什么。” 云湘窈不怎么会点,安雅柔倒是很熟练,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 菜很快就上来了,摆盘精致得像一件件艺术品。 吃饭的时候,安雅柔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学校里的八卦,云湘窈偶尔附和两句,迟映余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们添些茶水。 吃到一半,迟映余去夹一块金枪鱼大腹,不小心手滑,一滴酱油溅在了她米白色的羊绒裙上,晕开一小块褐色的污渍。 “呀,小鱼你衣服脏了!”云湘窈惊呼一声。 “没事,我去处理一下。”迟映余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日料店的卫生间也延续了店里清雅的风格,洗手台是整块的黑色大理石,水龙头旁点着一小炉熏香。 她站在镜子前,用餐巾纸沾了点水,小心地擦拭着裙子上的污渍。那污渍不大,但在一片纯白上,总是显得有些刺眼。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略显慵懒的男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文。 “Excuse me, Miss. Do you need some help? Lemon juice works wonders on soy sauce stains.”(柠檬汁对酱油有奇效) 迟映余从镜子里看过去。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亚麻金色的微卷短发,皮肤是冷调的白,一双天空般纯净的蓝色眼瞳,正含着笑意看着她。 他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深灰色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能看到锁骨下方一点点黑色的像是纹身一角的东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艺术家的慵懒和被精心教养出来的贵气。 迟映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不用了,谢谢。” 她没有用英文,说的是中文。 那个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又换回了中文,只是口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奇特的中西结合的味道。 “Oh, my bad.我以为你是……”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游客。” 他走到她旁边的洗手台,装作洗手的样子,目光却一直透过镜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uh,你的头发,很漂亮,像是天然的发色。”奥斯汀抽出一张纸擦拭了一下手,“和我的一样。” “你需要我可以把理发店的联系方式告诉你。”迟映余不咸不淡地回应。 奥斯汀笑了,声音压得更低,“那需要先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看迟映余没有回复的意思,他才把已经掏出的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全程没有一点尴尬。 “我叫奥斯汀,奥斯汀·怀特。”他主动报上名字,“是个画家。你……非常有意思,像我画里会出现的人。”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搭讪方式,既赞美了对方,又抬高了自己。 迟映余依旧没有回头,她已经放弃了擦拭那块污渍,直起身子,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吗。希望你擅长的不是风景画。” 说完,她便转身,径直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奥斯汀·怀特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浓厚的近乎狂热的兴趣所取代。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回到座位,两个女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服务生端上来一碗柠檬汁,她敬业地解释说,“我们老板送的,他说柠檬汁对酱油污渍很有效。” 迟映余皱了皱眉,柠檬汁碗旁边的丝帕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以为你是个浑身是刺的girl,原来是个冷幽默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