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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初见



    落地窗没拉死,艾明羽望向那边时,城市边缘的光散成一圈病恹恹的灰。

    她背朝杨裕田侧躺着,裸露的后背贴在丝绸床单上,肌肤泛出潮后的细腻水光。

    那只臂膀依旧搭在她腰上,呼吸厚重,一下下打进她脊椎后窝。热度从他的小臂处攀沿过来,缠得她无法入眠。

    身边的男人依然以一贯的姿势占据空间,就连zuoai,也像要宣告对对她每一寸肌肤的占有欲。

    他总觉得,肌肤之亲是信任的凭证,而信任,则可以兑换成合作和权力。

    但艾明羽心里却隐隐意识到,这只是他虚弱的一种变体,一种对于世界底层的不安全感——用女人的身体确认地位,也用谈判的方式确认亲密。

    她时常觉得,这人根本有病。

    他喜欢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在她伏案工作的办公桌上,做些最无法见人、最失序的事情,撕扯她的套装,弄乱她的头发,仿佛每一次侵占,都是对他拥有她的再次确认。可偏偏,他又极喜欢在床上,在这张本该只属于休憩与欢愉的温软之地,冷静地、条分缕析地,跟她聊工作,聊那些冰冷的数字、复杂的股权结构和人事布局。

    界限在他那里是模糊的,或者说,他享受这种刻意模糊界限带来的尽在掌握的错觉。

    今夜也不例外。

    将腰上的臂膀挪开后,她盯着窗缝反射出的灯线,长睫轻颤,完全没有一点睡意。性事方歇,可脑子里的每一秒都依旧紧绷如拉线,无从安宁。

    闭上眼,看到另一个夜晚倒灌进来。

    五年前,杨裕田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次刚结束的交合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有个LP说送小孩来锻炼一下,”

    当时她正在舔他喉结,下意识嗯了声。他接着笑了,说那孩子还挺聪明,哈佛双学位,“叫沈翯,比你小两岁,你多带带他,关系处好了,将来他家里,咱们用得着。”

    余下的,她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天很热,他手掌摸她腰的时候全是薄汗。

    沈翯。脑海中有关这个名字在无数种情境,像幻灯片似得一张张放过去。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盛夏尾声,玻璃幕墙后光线清冷,她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指尖正翻阅着一份pre-IPO企业尽调清单。

    门被敲了两下,那种循规蹈矩的节奏,接着门开,人事主管Cathy露出头。

    “Grace,这是你们组的新同事,沈翯。”她语气和缓,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职业假笑,“来,打个招呼。”

    艾明羽抬头,看向那张她日后会无数次梦回的脸。

    那天他穿一件定制深蓝衬衫,袖口露出一枚Vacheron   Constantin的旧款陀飞轮表,侧边光泽温吞地划开空间。面庞俊朗,鼻梁挺直,五官清淡而锐利,没有半点初入职场的怯懦。

    “Hi,   Grace。叫我Alex就好。”

    她嘴角也扬了一下,回应式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Welcome   on   board.”

    他对这句职场标准回答并不意外,目光却在她脸上略作停留,那一瞬不逾矩,却也说不上恭敬。

    Cathy转身,对组里每个人逐一介绍架构,“这是   Faye,另一位VP,这位是Eric,业务核心……”声音拉成一串平滑的水线。

    沈翯微微颔首,每个人名后都能给出恰到好处的寒暄,“你好,   Eric。”“我们校友会见过,   Faye。”

    “让他先熟悉几天,再慢慢参与我们几个case。”Cathy站在一旁介绍,“Alex中间gap了两年创业,所以今年刚从Harvard毕业。”

    艾明羽眉不置可否地点了头,她早听说红乔老沈家两个儿子,一个接班,一个随性,如今看来这位的做派,倒是与传闻中无差。

    他冲她勾了勾唇,眉眼却未动,露出一个经典的美式笑容。“我在Harvard数学 金融双主修,之前在美国G司的TMT实习,后来也在石水做过一段二级,大部分活我都能直接上手。”

    艾明羽不动声色点头。又是一个家里用力包装出来的二代,课程表、推荐信、投行落点……精致地一层层叠起,用纸币铺成的台阶。

    人事继续道:“Alex会坐你旁边,你带一下熟悉流程。Mars说可以让他从京跃项目先了解起。”

    那一瞬,艾明羽看见他唇角仿佛勾出一点点极轻微的——不屑?

    或许也不奇怪,毕竟这在职场确实不是个体面的英文名。若不是那个时候她父亲入狱,刚经历家道中落、学会趋炎附势,她本来也会嘲笑这样自命为火星的人。

    沈翯自然地落座于她旁边,她侧过头,将文件递到桌边,纤长手指无声点过每个资料夹。“今天就从Q2的数据和京跃的材料看起,有不懂的直接问我,或者问Faye。”

    “嗯。”沈翯淡定自若地应道,转身时,光线落在他鞋尖与手腕的金属表盘上,一切都光滑明亮。

    见面第一天,艾明羽在心里给这位新人下了定论:用钱和资源雕刻出来的教养、内里确是与生俱来的傲慢,骨子里和自己并无二致。

    不过她后来熬出了另一层壳。

    但如果仅仅如此,她也不会记得他这么深。

    春丰来来去去的小年轻太多,有关系、有履历、有张好皮囊,并不稀奇。

    可偏偏是沈翯,她脑海中浮现起他后来穿着睡衣,在那座三层宅邸楼下厨房熬汤时回头看她的一眼;或是那场午夜雪落,他们一边听外面暴风雨冲刷房檐,一边抵在书房柜前接吻时,那种缠绵不舍、本能的身体凑近。

    这些记忆,如同脉搏被提起,又一次扎入血液中央。而此刻,她还侧卧在另一人的臂弯中,被他的体味和温度裹住。

    艾明羽缓缓闭上眼,胸腔浅浅起伏,终究在思绪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