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自行车棚里，谢采崎背抵棚杆，脚边斜靠着那辆半旧的黑色山地车，垂着头回复信息。

    半长的刘海遮住了少年的眉眼，在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和抿着的薄唇，手指在屏幕上敲的很快，带着一股明显的烦躁。

    对方回消息很慢：明晚8点有一场，6千，打不打？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打了过去，对面似乎是有意磨他性子，直到挂断前最后一声才接起来。

    “哎哟，小谢啊，怎么了？”

    谢采崎无视他的装傻，直截了当：“这场不够。”

    “到底是小孩，说话横冲直撞的，也不怕得罪人。”

    “……你之前答应我的，每场平分后我拿到手的不会低于一万。”

    对方嗤笑一声：“小谢啊，你看看，你在我这里一个月最多也就打3场，这小半年断断续续手头里也有个十来万了吧？还不够啊？”

    “不够。”谢采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别骗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对面语气带着些轻佻的嘲讽：“行，那我就跟你直说了。拳场上周来了个跟你差不多的小孩，但人露脸，而且比你拼命比你狠，观众更喜欢他的打法。”

    少年没想到还没踏入职场就能经历优化，他的指节用力攥着手机，屏幕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声音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当初你要跟我签半年，现在时间还没到，说换就换？”

    “话不能这么说。”对面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商人特有的油滑：“观众口味变了，我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你不也因为钱才跟我打这通电话的？”

    谢采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火：“你想怎么样。”

    “这样吧，看在你每场都能赢的份上，我给你安排个特别场。”对面话锋一转，带着算计：“新来的那小孩再让他打两周，打打名气出来，然后你俩对打。”

    “对打？”谢采崎重复了一遍，尾音带着冷笑：“赌金怎么算？”

    “我想想啊……”对面思索了半分钟：“你俩打连擂，打两场，赢的人拿五万，输的人一分没有，而且后续也别想再从我这儿接场。”

    卸磨杀驴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谢采崎盯着脚边的石子，那颗石子被他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没入路边角落。

    连擂意味着高强度的对抗，很容易受伤，他想起女孩的眼泪，眉头抽动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那我挂了。”

    “什么时候打？”

    “我看看，这场比赛得提前筹备一下，就暂定下个月中旬吧，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有他的比赛录像吗？发给我。”

    “没问题，等会就给你发过去。不过小谢啊，我劝你想清楚，那小孩下手没轻重，别到时候钱没赢到，人也躺进医院，耽误了你那宝贝学业。”

    少年勾唇冷笑：“你们不就是想看这个吗？”

    “话别说这么难听嘛，我也是关心你。”

    谢采崎懒得再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感到一股深深地疲惫，后背顺着棚杆向下滑，蹲在地面，视线虚无地没有落点。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了一下，是拳馆发过来的比赛录像。

    屏幕里长着双下三白眼的陌生少年，拳头狠戾地砸在对手身上，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直到将对方打趴下，都还一下一下机械性地锤着。

    谢采崎眯了眯眼，将手机揣回兜里，扭头看向一个方向：“谁？”

    学校里人已经走空，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灌木的阴影在风中沙沙晃动，少年声音冷硬：“我看到你了，滚出来。”

    *

    周末早晨。

    林淑的工作告一段落，一大早就宣布要带孩子们去看看新家。

    车子驶进一个半新的小区，林淑招呼你们几个跟上，脚步轻快地往单元楼走：“这个小区离一中近，以后妙妙和采崎走路20分钟就能过去了；采淮以后上学坐学校大巴，要比之前我们住郊区快个半小时。”

    她掏出钥匙打开单元门：“来！我前几天简单打扫了一遍，进来看看。”

    你跟在林淑身边，最先进去，是四室两厅的格局，采光比你们现在住的房子要好很多。客厅明亮宽敞，墙面干净没有霉斑和裂纹，地面铺着浅灰色的瓷砖。厨房与餐厅是分开的，还很宽敞，不会再有cao作台转不过身和闻着油烟味吃饭的困扰。

    你将房子转了个遍，哪哪都满意：“妈，我们什么时候搬进来啊？”

    “月底吧，在你开学前搬进来。”

    “抱歉，妈，搬家我帮不到忙。”谢采淮眼底带着歉意：“我可能下周中就要出发集训。”

    林淑立刻摆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隔壁：“道什么歉啊，集训是正事，搬家有我和妙妙呢，实在不行我再请两个师傅，等你回来直接拎包入住。”

    谢采崎靠在卧室门框上：“看样子也用不上我？”

    “你也好好上课，少凑热闹。”林淑笑嗔一眼：“行了，都来选自己的卧室吧！”

    *

    看完房子后，林淑去监工新店的装修进度，你本来也想跟着去，林淑拒绝了，说那边现在都是建工材料乱七八糟的不好下脚，以后再带你去。

    你和哥哥们站在新小区的大门口，夏末的风卷着蝉鸣吹过来，看着林淑的车拐进车流中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我们现在回家吗？”

    谢采淮轻声问你：“小妙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正要开口，谢采崎突然伸手揉乱你的头发：“急什么？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哥，你好烦！”你嫌弃地想锤他，对方敏捷地躲开攻击，反手扣住你的手腕往公交站拖。

    你踉跄两步撞在他肩上：“干嘛，去哪？大哥——”

    你回头看见谢采淮已经默默跟上，对上你的视线，弯了弯唇角。

    公交停在站台前，谢采崎推着你上车。

    这个点车上人不多，他捉着你的手腕往后走，找到一个连排的位置，让你靠窗坐下。

    你刚坐稳，谢采崎就挨着你坐下，胳膊肘搭在你的椅背上：“猜猜要去哪？”

    “猜不到，也不想猜。”你故意气他。

    少年轻笑一声，拿出两张票在你眼前晃了晃，票面上印着【遥城海洋馆·夏季特展】的字样，深蓝底色上缀着荧光的水母图案，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你的眼睛瞬间亮了：“是去新开的海洋馆？可是门票好贵的！”

    上周在网上刷到过开业通知，但一张票就要388实在令你囊中羞涩，遂放弃。

    “对啊，很贵诶，所以只买了两张。”

    谢采崎将票给你，眼神轻飘飘地瞥向抓着拉手站在一旁的谢采淮：“大哥，没有你的票哦。”

    谢采淮：“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买。”

    谢采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