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当成长篇太短 当成短篇太长的故事(各种脑洞合集)在线阅读 - 8.根(星际? 少爷x女仆)

8.根(星际? 少爷x女仆)

    

8.根(星际? 少爷x女仆)



    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在这里?

    从那张照片亮起的瞬间开始,她过往和卡斯帕那十几年的记忆,就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整个人仿佛身处一座即将崩塌的建筑之内,摇摇欲坠。此前,她从未意识到,她所坚信的“过去”,是多么的脆弱,不知道只要一张小小的照片,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推倒,让它粉身碎骨。此后,每当她会想起瑞安离开之后那些当时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细节,所有这些曾被她刻意忽略的碎片,都变成了对她的诘问。只要她敢去想。

    她一直是如此的恐惧。

    所以,每当怀疑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会立刻掐灭它。她需要那个“巧合”的解释,她天真地相信起那件事情上瑞安是“愚蠢”的(无论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或者是他并没有掩盖好这件事情)——她需要那些柱子,来支撑自己,而她,希望那间名为“过去”的小屋,不要倒塌。

    瑞安离开之后的那个秋天,在庄园那间堆满旧物的标本室里,她看到一块琥珀,一只蝴蝶被困在了里面。翅膀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它以为那是花蜜。”卡斯帕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轻得像耳语。艾拉瑞就盯着那只蝴蝶看,直到最后管家把两人分别催走为止。

    现在,她想起那只曾经优美地降落在一摊树脂里的蝴蝶。也许它误以为那是蜂蜜,也许它从未见过树脂。当它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时,已经太晚了。它挣扎扑腾,然后沉陷,最后淹死。

    从这张照片开始,她就非常恐惧——害怕她所以为的真实,只是那摊甜蜜而致命的树脂。不久,她最大的恐惧出现了:她自己,就是那只蝴蝶。那摊将她包裹起来的、看似无害的树脂是什么——卡斯帕完全清楚发生过什么。他总是包裹着她,不让她飞走。

    很久以前的那些午后,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时,她已经开始感觉到,被如此需要是多么艰难,这种依赖是多么令人窒息。就在那张照片出现在她手上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心怀恐惧地跌了进去,让自己沉下去。当那个可怕的念头完全没入她的脑海,怀疑就像冰冷的水,捆住了她的思绪。她想尖叫,但冰冷的感觉涌进她的喉咙,让她窒息。她伸展理智去寻找一个可以站立的解释,根本没有解释。她的手中空无一物,只有这张照片上,早已熄灭的、温暖的谎言。

    艾拉瑞慢慢地直起身,将那张照片,轻轻地,放回了抽屉里,然后合上了它。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在某个仪式里,封存了一件证物。然后,她拿起旁边那条羊绒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艾拉瑞还没有做好这个怀疑的验证为真的打算。她下意识地遵守了诺言,把秘密放了回去。“去热一下汤,艾拉瑞,就这样,先离开这里。”这是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

    “我真的很讨厌瑞安。”

    他是在做梦。艾拉瑞反应过来,即使这么多年,她对于他睡梦中的反应依旧几乎是一无所知,她开始怀疑是否是卡斯帕只是在装做这一切是个梦。

    她缓缓地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靠在椅子上熟睡的男人。理应恨着这个男人的艾拉瑞——因为,除了恨,她和这个男人之间,还有什么能让她坚持下去呢?——却对这句话感到了茫然。她正纠缠在纷乱的思绪之中,那张照片的影像压在心头,她仿佛端着一台望远镜,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惊慌失措。她想,她世界深处的那个“恨意”不过是些微尘,一个小小的少年,挤在一个无法释怀的嫉妒里,鼓捣着各种卑劣的阴谋。在那里,看不到她自己,那些艰难挣扎的青春对他说来与死者无异。这个恨意毫无价值,荒谬可笑,是些盛装打扮的嫉妒,吊着钢丝,故作勇敢,歇斯底里地跳舞。而她自己被施了催眠术,她终日凝视着他,嘴角挂着平和安宁的微笑。见此情景,艾拉瑞只觉胸中涌起一股狂暴的厌憎之火。

    她没有离开。她在离他几步远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看着书桌腿上的一处划痕,那是一道白色的、很细的线。她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是一种深蓝色的、卷曲的叶子。她开始数一个正方形里,有多少片完整的叶子:七片。

    那个一直以来被她恨意填满的、“卡斯帕”形状的空洞,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作呕的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斯帕的眼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是一声很轻的、几乎无法察闻的吸气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的神色有些空洞,像两颗蒙上了薄雾的、漂亮的紫色玻璃珠。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先是落在了那个紧闭的抽屉上。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塞满了一团尖锐的、湿冷的玻璃碴儿。

    他坐在那里,像一件坏掉的、昂贵的玩具。空气里的沉默,和那股无法被忽视的、混合着羞耻与恐慌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压迫着艾拉瑞的耳膜。

    她必须离开这里。哪怕只有几分钟,她需要一个理由。

    她的视线,像搜救犬一样,在房间里疯狂地寻找着那个理由。然后,它找到了——那个银色的餐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得不像她自己。

    “您还没吃东西,汤已经冷了,我给您热一下。”

    然后,她站起身,端起那个餐盘。她没有看他,因为她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了那碗汤上,她要确保在走到门口之前,那碗汤不会洒出来一滴。

    当艾拉瑞端着温热的浓汤再次走进来时,卡斯帕已经强迫自己重新坐直了身体。他面前的全息屏幕再次亮起,他强迫自己变成一台被强行重启的、过热的机器。

    “放在那里就可以。”他没有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那晚之后,那个下午就再也没有结束。它留在了书房里,空气也因此变得很沉,变成了很久、已经开始变凉的糖浆。

    他们之间不再有试探,只剩下任务。他把数据流推过来,她就把完成的模型推回去。那是一个无声的、永不停止的来回。他说,这是为了效率。结果是,书房的四面墙,变成了她世界的全部。从清晨到深夜,除了必要的睡眠,艾拉瑞几乎都待在那间巨大的、空气压抑的书房里。

    他不再苛刻,反而变得异常安静。他会长时间地、沉默地工作,几乎连续几天卡斯帕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会和艾拉瑞交流。那种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将整个空间的空气都挤压得无比粘稠,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味道——那是一种金属过热后,快要烧起来的味道。

    艾拉瑞则用一种同样偏执的、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应对着这份沉默,她学会了在那片沉默里生活。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该做的事:取文件,校对数据,煮咖啡。“早上好。”“现在您该休息了,卡斯帕”。这些词语,成了她唯一安全的堡垒。

    这天深夜,窗外的大雨已经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桌前的一角。艾拉瑞正对着一块数据板,做着最后的校对。一串复杂的代码,在她眼前流动,她的眼球几乎没有转动,只有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进行着最后的微调。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长久地、无声地,落在自己的侧脸上。那道目光没有温度,却有重量。她没有回头。她只是继续盯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代码,仿佛那是能让她不沉下去的、唯一的陆地。

    直到那个声音,从身后的阴影里传来,带着一种被磨损后的、极致的疲惫。

    “艾拉瑞。”

    她的手指停住了。

    她关掉数据板,站起身,缓缓地转过身。她感觉自己像是正在从一片安全的、冰冷的浅滩,走向一片未知的、幽暗的深水。

    卡斯帕坐在离她几米远的沙发里,整个人都陷在阴影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却依旧工整地扣到最上面。他的面前没有文件,也没有数据板,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显的紫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艾拉瑞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您需要止痛剂吗?”她问。她能看到他太阳xue上,一根极细的、正在微微搏动的青色血管,从这个细节她能看出,他又头痛了。这几天,他一直靠着意志力和过量的咖啡因硬撑,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卡斯帕没有回答,盯着她,那双疲惫的眼眸里,映着她面无表情的倒影。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缓慢的动作——他向她伸出了手,不是为了触碰她,也不是为了抓住她。

    他只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用一种近乎于交付的、甚至带有一丝不确定的姿态,安静地、等待着。

    “能不能帮我一下,拉着我一会儿。“

    那只手,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于苍白的、不曾经历过劳作的颜色。她能看见他手腕处,一根淡淡的青色血管,正随着他她无法看见的心跳,而极轻微地搏动。每一枚指甲的根部,都有一轮完美的、象牙白色的弯月。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的手。

    她不需要看,就能感觉到自己指腹上,那层因为常年工作而磨出的、坚硬的薄茧,以及手掌心摩擦出的粗糙的皮肤,那本应该是柔然的地方在年复一年的工作里变得干燥(她知道自己手上的皮肤,在干燥的时候,会泛起细小的、白色的纹路)。

    但此刻,这只手却以一种近乎于臣服的姿态,向她敞开,等待着她的判决。

    只需要把手放上去,就能缓解他的痛苦。这个想法,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着她的意志。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心怀渴望地想落到水里,让自己沉下去。当那份动摇完全没入她的脑海,渴望就像手掌捆着她的脸。她想尖叫,但冰冷的感觉涌进她的喉咙,让她窒息。她伸展脚趾寻找陆地——那个名为“理智”的陆地,根本没有陆地。然后,那个想法,就不再是一个想法,变成了一种物理性的缠绕。它像一根无形的、湿滑的藤蔓,从她眼中所见的画面里生长出来,瞬间捆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脖颈,她的呼吸。理智正在溺水。她感觉自己正被这股力量拖拽着,向下,向着他痛苦的核心沉没,而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渴望这种沉没。这是一种致命的,无可救药的共鸣。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了一点。

    她感觉自己的手,正在被某种她无法抗拒的、向下的引力牵引着,向着那片温暖的、致命的凹陷,缓慢地,沉落。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条无形的、区分了两个世界的水面的瞬间——然后她想起来了。

    不是一个想法,而是一个画面,是那场告白后的第二天清晨,他坐在餐桌旁,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是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却无比清醒、郑重,像一块冰,落在了地板上。

    是那句话——

    “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清醒的、理智的、不带任何情绪附加的承诺。是他为自己的失控,所能给出的唯一道歉。

    艾拉瑞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依旧带着一丝期盼的、幽深的眼眸,然后,用一种极其平缓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轻声说:

    “对不起,“她低下头,像是真的表现出歉意,“您说过,”

    在那片刻的、被她的声音抽干了所有温度的寂静里,她有了一种错觉。她觉得即将要说出口的那句话,不再是一句话,而是一块小小的、边缘锋利的冰,一块从她记忆的冰川里,由他亲手凿下来的冰。现在,她只是要把它以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物理形式,还给他。

    这只是一次物归原主。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将那块冰,轻轻地,放进了他伸出的手里。

    “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