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坎里也沒有逃避,對於銀戎直拋過來的尖銳視線,回以一個和悅的靦腆笑容:「看樣子村長也很喜歡你,可是他一直很忙,今天可能沒有很多時間來陪我們,不過剛才他可是很開心地在祝賀我們。」 「應該是祝賀你吧!」荷阜爾族人的習俗還真的挺奇怪,明明就是坎里一人的成年禮,而銀戎這個剛好在此時被他解救的外人,也要這樣搭著他的順風車、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嗎? 「都可以的,戎。」 坎里毫不做作地回答,隨後拉起銀戎的手,將他帶到一桌人數較少的位置去,示意他坐下。「我們先坐下來吃東西,然後我再慢慢地回答你想問的問題。」 對於坎里銀戎其實是沒有什麼想要問的,畢竟坎里又無法提供他要如何離開這地方的方法或工具。目前銀戎唯一的希望與現下的心思,全都放在那個名叫徒達的教授身上,以致於當坎里跟他說明了儀式的程序以及必須注意的事項時,他幾乎都是有聽沒有進去地草率接受、敷衍回應。 ※ ※ 懸空的赤色火球漸漸垂降、低沉,直到與遠方的地平線相擁、結合。在愈接近傍晚的暮昏時刻,就像在一塊早已泛黃的巨大畫布上,暈開愈來愈深的赬桐色。 無視天色的趨暗,在置滿了餐席座椅的廣場上,村民們愈發熱絡地拿著酒杯,興奮地遊走於此方彼處,圍聚群集地引吭高歌,彷彿在特地迎接一個不同凡響的月升之夜。 為了配合他們的習俗,銀戎在取用食物的同時,跟著他們一起小酌幾番。縱使是濃度不高的水果釀酒,一整個下午啜飲下來,難免還是有些酣意醺腦、意識朦朧。 村民們的熱情很難招架,儘管語言不通,但仍是一群接著一群地迎上來敬酒,數量之多讓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若真要仔細清點的話,銀戎簡直就懷疑該不會村裡頭所有的人,都來這兒簽到了呢! 雖然坎里幫自己擋掉了不少敬酒之禮,但因後來必須去作儀式的準備,得暫時先行離座而去,留下銀戎在原處獨自應付後續前來的村民。 所幸大勢已去,剩下來的零散人兒,變成了是些好奇觀望的少年孩童,張著圓滾滾的眼睛,猶似探賞珍禽異獸般爭先恐後地簇擁而來。 孩童們此起彼落的荷阜爾族語在銀戎的耳邊輪番響盪,其中不乏幾個稚氣的聲音喊出了清晰的中文字眼:坎里的同伴!儘管還是不太適應這個稱呼,但是這幾天以來聽了這麼多次,好像也就漸漸習慣了,況且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對於這個聽來似乎沒有什麼自主權的名號,姑且就網開一面、沒再那麼計較了。 伴隨著孩童們投送而來的新奇眼光與天真笑容,銀戎並無注意到儀式的即將開始,直到一陣磅礡且急促的鼓敲揚起,他這才發覺先前還映著霞光的天空、已經被深紫的夜幕所取代了。 孩童們聽見了鼓聲,就像是聽到某種施令般、無不動作俐落地起身離開,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去。 銀戎則因為微醺的腦袋一時無法反應當下是什麼狀況,於是循著擊鼓的聲源探去,他看到廣場的中央閃爍著一團火光,把整個現場照射得八方通亮。再仔細盯凝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那是村民們為了慶祝儀式而大大架起的巨型營火。 營火堆旁佇立了一群人,時而圍起一個大圓圈,時而散成幾個小圓圈,滲著鼓浪、載歌載舞。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醉了的關係,還是鼓聲太大衝擊著心坎,銀戎覺得自己似乎也想跟著一起舞動,於是便站起了身子,腳步才剛要跨出去,卻在此時被人從身後拉住了臂膀。 「戎、你要去哪裡?」坎里回來了,盈著滿臉的笑意溫柔地牽住他的手,「跟我來吧,戎。」 「嗯?」 去哪兒呢?銀戎原想這麼問,可是後來想想,就算問清楚了要去哪兒,在這種地方他也沒有什麼空間概念,索性就沒再多問了。 在他們正要前往的那個看似舞台的平台上,站了一些青年男女——看來應該都是成年禮的人選,正恭敬而喜悅地接受村長的祈福與敬酒。 每一次村長對其中一人說完一段話,就會在他的脖子上戴上一條象徵成年的特製碎石項鍊,隨之台下便揚起一聲浩壯的歡呼,似在為這一群終於跨越了二十歲門檻的青年男女們奉上最熱烈的祝賀。 同樣身為人選之一的坎里自然也不會錯過此一儀式,只是他並非是隻身走上台來,他領著身旁被自己緊緊抓牢著手的銀戎,興奮難抑地讓兩人光明正大、浩浩蕩蕩地步向高台,準備等著大家給予他們虔誠的祝福與期許。 初次見到如此壯大的場面和奇特的儀式,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跟著一起參與的銀戎縱使心中有諸多的疑惑,但因為好奇心的驅使以及不想掃坎里的興,所以他決定暫時先配合坎里的牽引,等到晚些回家後,再一一尋索那些答案也不遲吧! 或許是酒精在體內產生了作用,所以當村長也用荷阜爾族語對坎里說了一段話、並在他的脖子戴上了碎石項鍊之後,銀戎的胸口也跟著台下群眾的喝采之聲而熱血澎湃、情緒激昂。 雖然他不了解這個成年儀式對於一個荷阜爾族青年的意義是為何,但是看到坎里很光采地接受村長的嘉勉與大家的祝福,銀戎竟在不自不覺當中為此深深感動、甚至為自己能夠成為他後來居上的朋友而感到非常的光榮。 而就在銀戎為坎里感到開心不已的同時,村長將手上最後一條碎石項鍊也靈巧地套上了他的脖子—— 「疑……」銀戎一臉詫異地看著村長熟練的動作,然後口裡用著依如方才對坎里一樣的低語、對自己喃喃有詞著。 他不解地望向坎里,只見坎里對他噓了一聲,示意他先暫時什麼都別問。 他們該不會以為他也才剛滿二十、所以要順便幫他一起慶賀吧?雖然他看起來的確是比實際年齡還要少個幾歲,但也還沒幼齒到會被誤認為是二十歲的年輕小伙子吧! 算了,反正這又不是什麼不合法的事情,在人家的地盤上,他們高興就好。 說完了祈語的村長遞給坎里跟銀戎一人一小杯酒,示意他們喝光。這應該也是儀式之一吧?!銀戎不疑有他地和坎里同時一飲而下,然後在眾人熱烈的歡呼聲之中,情緒激越地走下平台。 在下階梯的時候,銀戎其實腳步已有些許的不穩了,要不是坎里牽著他,搞不好他會摔得四腳朝天也說不一定。 而穿梭在人群之中,要不是有坎里領著他,搞不好他會迷失在人海之中也說不一定。 好不容易和那些後續前來恭賀的村民朋友們打完招呼後,跟在坎里身邊被緊緊拉著手的銀戎覺得自己的腳步好像愈來愈沉重、視線也愈來愈模糊,好想就這麼躺下來好好地睡上一覺,這時他剛好聽到坎里說: 「戎、你很累了是吧,我們這就回去,去找弗里夫。」 「唔……」這樣的建議挺好,銀戎很樂意對方可以盡快把他帶到一個能夠躺下來休息的地方,畢竟他實在不是一個會喝酒的料子…… 當他們跨上弗里夫強健的馬背時,圓潤的月盤正好升至天端之頂,在他們穿越疊層的山原與扶疏的林間時、跟著他們移動的身姿映照著流動的光影。 回到屋裡後,銀戎仍感步履的不穩,在坎里體貼的攙扶下,兩人跌跌撞撞晃進房間撲倒在床上。他一躺下來之後,就懶得再起身去梳洗換衣了。 其實銀戎的醉意並不是那麼深,只是一整天下來的奔波和交際,再加上酒精的些微麻醉,睏意很快的就襲捲了全身,讓他一時之間也沒有餘裕去思索自己是睡在誰的房間或是誰正躺在自己的身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