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我的神器遍布五行在线阅读 - 可邑村(六)

可邑村(六)

    

可邑村(六)



    任渺渺和郑贤奇走在前方带路,薛沁和程予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跟在后方。

    任渺渺一步三回头,视线都落在程予身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郑贤奇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道:“你老盯着人家看什么?”

    任渺渺语气里带着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程予哥,却莫名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

    郑贤奇伸手轻轻捏住任渺渺的脸颊,带着几分醋意地说:“你那哪儿是对程予哥一见如故,分明就是被他的脸迷住了。”

    任渺渺气得去捶他的肩膀,大声反驳道:“才没有。”

    目睹了全程的薛沁对着程予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程予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片刻,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

    “女孩子的年龄是个秘密,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是孩儿她妈了,虽然看着年轻,岁数肯定比你大,叫声jiejie来听听?”

    程予突然想起昨夜密闭的房间里薛沁安静的睡颜,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白纸勾勒出她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轮廓,羊毛毡被她扔到一旁,她穿着个白色背心,胸前洇开两片浅色的痕迹,空气里漂浮着甜到发腻的奶香。

    薛沁看程予噤声不语,无奈地说:“年轻人,怎么一点亏都吃不得。”

    走在前面的任渺渺突然停下脚步,一脸震惊地望向薛沁,不可置信地问:“薛沁姐,你都已经生孩子了?你看着那么年轻,应该大不了我们几岁啊。”

    薛沁笑眯眯地解释:“是我生得早。”

    四个人说笑之间,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村口的一户土掌房传来低沉的诵经声。

    四人寻声走进,透过半开的木门,看到逼仄的堂屋里挤满了人,火塘的松明子噼啪作响,将跳动的光影投在夯土墙上,端坐中央的老人头戴竹篾编织的神笠,身穿黑色的法衣,正闭目吟诵着古老的经文。

    任渺渺轻声对薛沁和程予说:“中间坐着的那个老爷爷就是阿芝姐的父亲。”

    说话之间,门口的阴影里忽然晃出个佝偻的身影,老人裹着褪色的青布帕,头颅低垂,却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他一步步挪近,距离薛沁等人三步远时停下了脚步,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迸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彝语。

    任渺渺向薛沁投去求助的目光,薛沁摇了摇头:“我也听不懂。”

    站在三人前方的程予忽然上前半步,右手抚胸行了个彝族礼,老人布满沟壑的眼角微微扬起,很快便与程予用彝语热络地交谈起来,语速快得让人听不清音节。

    任渺渺感叹道:“程予哥居然会彝语,也太厉害了。”

    薛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予,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真人不露相。”

    等老人一走,郑贤奇立马走到了程予的身边,他拍了拍程予的肩膀,一脸崇拜地说:“哥,你还会说彝语呢。”

    程予解释道:“之前曾在彝族村寨生活过一段日子。”

    程渺渺余光扫见曲比阿芝从堂屋出来,立刻踮起脚尖朝她小幅度挥手,用气声轻喊:“阿芝姐,这里。”

    曲比阿芝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她揉了揉程渺渺的发顶,眼里漾着笑意:“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程渺渺下意识去捉她的手,笑着说:“昨天听你说叔叔会在村口祈福,我猜你肯定来帮忙,就来这儿看看。”

    “小机灵鬼,我刚忙完,这会要去山里采点野菜和菌菇下火锅,你们要不要一起?”

    程渺渺立刻扬声应道:“当然要去。”

    “我就不去了,想在村里随便转转。”薛沁目光转向程予:“你呢?”

    程予的视线与她短暂相撞,又迅速移开,“我也不去。”

    曲比阿芝眨了眨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好吧,那晚上见。”

    五人道过别之后,薛沁转身往曲比阿芝家的方向走,程予沉默不言地跟在她的身旁,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压得又长又薄,投在薛沁的身后。

    薛沁忽然问道:“刚刚你跟那个阿伯聊了什么?”

    “你很好奇?”

    “不说算了。”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不过他提到了曲比阿芝的父亲。”

    程予接着说:“毕摩分为不同的等级,大师级别的被尊称为必莫,中级的称为比,初级的称为毕惹,介于中级和初级之间的称为必觉,可邑村一共有两位必莫,曲比阿芝的父亲吉克尔古就是其中一位。”

    薛沁自然地接过话:“我猜你没提到的另一位必莫是位关键人物。”

    程予微微颔首:“另一位必莫是曲比阿芝的公公曲比支格。不过曲比支格在十年前生了场大病,腿部落下残疾,无法下床行动,自然也就无法履行毕摩的职责了。”

    “有意思。”薛沁唇角微扬,眼里闪过探究的光:“我打算登门拜访一下这位支格毕摩,一起吗?”

    “我有拒绝的选项吗?”

    “当然没有,毕竟问路还得靠程大画家呢。”

    程予接连拦住几个扛着农具的村民问路,他们在给他指完路后都不约而同地说:“曲比惹自从生完那场大病后脾气就变得很古怪,我们上门看望都被他用咒符砸出门,你们这些外乡来的娃娃,可当心啊。”

    曲比支格的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脚下,如同被村寨抛弃的弃儿般,从可邑村过去还要走一段崎岖小路,薛沁踩着碎石轻跃向前,她问程予:“你说阿芝既然已经嫁给宋志胤了,为什么还住在娘家?”

    程予望向不远处倾颓的木门,“等到了,自然就都明白了。”

    薛沁竖起拇指夸奖道:“不愧是你,程大哲学家。”

    土掌房在近距离审视下显出惊人的颓败,外墙早已面目全非,大片的墙皮龟裂翘起,露出内里发黄的夯土,门框歪斜地耷拉着,潮湿的霉味从缝隙中隐隐渗出。

    薛沁的鞋底刚踩到门槛,积年的灰尘便从门缝喷涌而出,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半步,却仍被呛得喉头发紧,薛沁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闷声说道:“咳咳...这里是没人来打扫吗?”

    薛沁和程予跨过门槛的瞬间,堂屋阴影里骤然浮现出曲比支格的身影,他手持烟斗端坐在木桩凳上,那顶竹篾编织的神笠,那件羊毛擀制的黑色法衣,与曲比阿芝的父亲吉克尔古如出一辙,却因他空洞的眼神显得格外森然。

    烟斗在他指尖明灭,浑浊的瞳孔在烟雾后锁定来客。

    薛沁对着程予说:“翻译官,该你表演了,就说我们是宋志胤的朋友,来看望他的。”

    程予还没开口,只听曲比支格冷哼一声:“宋知胤的朋友,真当我是老糊涂?”

    薛沁咕哝道:“他会说普通话啊...”

    曲比支格拿着烟斗的手骤然一滞,扬起青筋暴怒的手臂:“听着,不管你们是宋志胤什么人,立刻给我滚出去,告诉那个孽障,他和吉克·阿芝·尔底嫫?这个贱人纠缠多久,我便多久不认他这个儿子!   ”

    薛沁提出疑问:“吉克阿芝?你说的是曲比阿芝吗?”

    曲比支格怒不可遏,手中烟斗脱手而出直袭向薛沁,好在程予反应及时,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拉,那沉甸甸的烟斗擦着薛沁翻飞的衣角砸进土墙。

    曲比支格额角青筋暴起,瘸腿重重跺向地面:“那贱人也配冠我们曲比家的姓?”

    薛沁暗自思忖道,按照彝族世代相传的规矩,女子婚后随夫姓本是天经地义,可为何当“曲比”这个形式加诸阿芝身上时,曲比支格会如此暴怒不满?

    只见曲比支格一把扯开法袍下的裤管,露出腿上的狰狞伤疤:“我这双腿全是拜她和她那该下地狱的阿达所赐!滚,你们都给我滚!”

    薛沁拉住了想要上前半步与曲比支格争论的程予,压低声音道:“别跟他吵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