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哥，你能懂我吗

    方婆婆纳了鞋底最后一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男人不回来，要不要我去你房里睡给你看门？”

    她现在的房间除了内室的拔步床，外间还有两个丫鬟守夜床，当真是小姐规格。

    这一口一个你男人，苏师师都觉的脸燥，尚且不知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晚上回来睡的时间都没有。

    方婆婆轻易看出她毫无知觉从眉心透出来的担心，直言不讳“你要担心他，就问问，你们二人一见面就腻歪在一起，难道连说点闲话的时间都没有？”

    苏师师微怔，担心他？她慌忙摇头“你多想了，我怎么会担心他，我担心自己还来不及呢。”

    方婆婆虽是个小百姓，见过的世面不多，眼光浅但剩了双睿智呃眼睛，黑白分明，似乎什么都能看穿一点。

    她不再说什么“夜深了，去睡吧。”

    庆王府离太尉府很近，近到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附近有一座高楼，那就是敬王府刚修的揽月楼，登上高处可俯视大半个邕都，外面都已经竣工，里面还在装潢，所以还未住人。

    赵云飞特意约了赵梁玉喝酒，主动提起想到揽月楼最上面边赏月边喝。

    赵梁玉这几天失魂落魄，本来不爱喝酒的人也每天独自喝一摊子闷酒，天天看着父亲和秦昭你侬我侬。

    他默默流泪，夜晚想着，假如能让他和师师也是这般厮守，哪里管什么身份，什么过去，通通都是狗臭屁！

    他无比支持他爹给秦昭修揽月楼，因为要是他有他爹这么有钱，他能给苏师师修到月亮上去。

    “然后我要把李胤丢到边关，一辈子不准回邕都！”

    赵梁玉恶狠狠的说，凉风吹来他反倒扯开了衣襟，喝得满脸通红，浑身燥热。

    赵云飞一身银白色的狐狸毛大氅，时不时抿两口清酒，目光看向东边方向一座偌大的府邸，里面灯光点点。

    月光洒在他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公子如玉的气质，赵梁玉又哭又嚎“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却好比太监碰到最喜欢的小宫女，无能为力！”

    “云飞哥，你能懂我吗，我现在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提不起劲。”

    赵云飞本来想无情嗤笑他，为了一个女人成了这幅样子，但赵梁玉吨吨又一杯酒一饮而尽。

    赵云飞伸手拦住他续杯的动作“少喝点，伤身。”

    赵梁玉抹了抹脸上的泪光，自己安慰自己“我就是失恋了，等缓一缓过了一段时间应该会好。”

    “不如找个新人忘旧人。”赵云飞提议，声调又清又冷，字字落到赵梁玉心底，将他脑子砸得有了几分清醒。

    “是啊，没有什么人忘不掉，只不过这过程总是伤的人要死，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师师，开始我以为她是女鬼，恰好年少读了山鬼诗经，自此在我脑中魂牵梦萦。”

    “我还做春梦，场场都是她，连她眼角的小痣都清晰可见，我就认为我和她一定是有缘分的，一定要发生点什么的。”

    “我从小到大，想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我第一个想要的女人，我却得不到，我还有些不甘心！”

    赵梁玉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到动情处，潸潸落泪，年少的脸俊美秀气中带着少年独特的倔强。

    “云飞哥难道想要的都能得到吗？”

    他看见赵云飞出神了，他目光总是频频往一个方向看去，赵梁玉不满他不专心听自己诉苦，顺着他目光看去。

    “太尉府？太尉府有什么好看的！那李胤真是碍眼的很，哪哪比不过他就算了，就连女人也抢不过他，这厮太霸道了...呜呜呜...”

    又想到自己被李胤带去东营大牢，被他吓吐了的事，想想他是不是会回去和师师说这事，想到这里他觉得颜面尽失！

    赵云飞靠坐椅子的懒散动作忽然正了回来，他长指抚上白玉杯，忽然端起来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辣的人当即五脏六腑都微微发热。

    他知道苏师师被李胤带到太尉府还给了表小姐的名头，他弄不清李胤到底怎么想的，但是他想到的是，她离他很近。

    她住的太尉府东南角和他住在庆王府的东北角是两府邸之间最近的距离，只要他爬上院子里最高的枫叶树，或许能看到她在自己院子里活动的场景。

    赵云飞总时不时关注太尉府，哪怕现在坐在能眺望整个邕都的揽月楼，哪里的景色看不到，却还是把目光囚在小小的一方。

    “人之在世，遗憾的事常有，想到却得不到的多了是，李胤虽讨厌，但他草根出身却秉文兼武，天赋极高又肯吃苦下功夫，他所做的事非常人能及。”

    “我自诩清高，可在军营中样样比不过李胤，想要的军功位置才能...都没能得到过。”

    赵梁玉稀罕得看一世清高的赵云飞有这样自认不如的时候，一时愣愣看着他不说话。

    赵云飞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我看你是对李胤过于关注，才会对他身边的女人也多了不寻常的关注。”

    “不如试着接纳李胤，他确实独一份得天独厚。”

    赵梁玉怔怔，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对于李胤，满邕都没有一个高门公子会喜欢他。

    他的存在就在将钟鸣鼎食之家被锦衣玉食养大，被各路名师才将培养的天之骄子们才在脚下，狠狠羞辱。

    是啊，一个泥腿子凭什么那么出类拔萃，那不就是在扇高门贵族的脸么？

    赵梁玉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师师，他也是讨厌李胤的，但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想到师师，生的如此美，冷艳逼人，眉间一股傲气和满身谜团一样的气质，不是乏味的闺阁小姐。

    她就这么闯入自己眼里，带给自己惊艳，赵梁玉摇头“可是，可是....”

    赵云飞不想再听，亦或者是不想听到自己不肯承认的，他起身“我喝多了，回去睡了。”

    他说完就走不带一点迟疑，赵梁玉话没说话“诶！诶！我还没说完呢！”

    回头，只看到他下楼的背影，很快就不见了去。

    夜色浓重，谁也看不清赵云飞几分仓皇的脚步，像是逃一样，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疼那么快，呼吸那么急。

    他不是怕招架赵梁玉的苦水，是怕他再说出自己粉饰太平的假真相中那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