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但是真的就这一次

    苏雨清正如许婉贞所担心的那样，苏雨清在班上和在合唱队，还是没有几个朋友。

    能说话的朋友倒是有几个，但苏雨清不喜欢说话，所以一开始主动向她示好的小女孩后来都觉得她闷，干脆就不老拉着她说话了。

    乐得清闲，趁合唱练习有休息时间，苏雨清就原地坐下捧起书看。

    她耐得住寂寞。从小在家，许婉贞忙着出门上班的时候，她就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择书本作伴。事到如今浅淡的性格已经形成，她没有那个主动改变这一切的欲望。

    不过有时候眼神顺着窗外的景色向远处眺，就会看见田径队的女孩子们在cao场上跃动。

    她们小学的校服是白色上衣蓝色裤子，所以看起来像是一簇簇白点在一闪一闪，苏雨清观察得很仔细，能分清她们有时候是在认真练习短跑，有时候只是在笑闹。

    邵君在里面不是最高的，不是最矮的，其实也不是跑得最快的。

    但苏雨清就是能精准认出她来。

    在苏雨清的认知里，邵君的跑姿是最优美的。

    她觉得能那样跑步的人一定能跑得最远。

    *

    “你说，我们在这里朝音乐教室挥手，雨神能看见吗？”既然唐佳怡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好主意，那么唐佳怡就要马上分享。

    “能吧。”

    邵君朝音乐教室那片折射阳光的窗户望了望。

    反光，连里面有没有人都根本看不清。

    但邵君知道苏雨清一天都没有缺席过合唱队的训练，她肯定在里面。

    “她和我说过，站在合唱队的台阶上能把cao场看得清清楚楚，还能分得清我们。”

    邵君以为苏雨清能认出她，就代表能认出所有人。

    殊不知苏雨清只能认出她一个人。

    “话说，”邵君迟疑了一分钟，还是忍不住出声吐槽：

    “为什么叫她雨神啊？”

    “你不知道啊？雨神去年一整年一直都考全级第一名啊！”唐佳怡朝着音乐教室作祈祷状：“本来以为她只是我们班第一名，没想到是学神级别的人物！”

    然后唐佳怡倏地转头：“邵君你要和她搞好关系！我们的成绩就靠你了！”

    啊啊啊？

    邵君张大了嘴巴。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教学楼顶层的声乐教室里，苏雨清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起来好开心。

    苏雨清捏紧了手里的书页，几乎看得见邵君笑得抖动的肩膀。

    然后。

    一群女孩子们突然集体朝声乐教室穿过身来，蹦蹦跳跳地高举起双手。

    雨神————！

    恍惚间苏雨清好像听到了她们高喊着些什么，没来得及反应，教室里的声乐老师就拍了两下手说休息结束。苏雨清赶忙在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间隙，将脸贴上窗户使劲朝cao场看。

    田径队的大家都在。

    她们根本无法判断苏雨清看不看得见，毕竟夕阳下的窗户反光，可还是朝声乐教室用力地挥着手。

    邵君也在里面。比起笑闹的大家，她好像显得有些害羞，只稍稍举起了右手晃了晃，但高高地扬起脑袋，精准地将眼神落到苏雨清身上，几乎像是和她对视。

    苏雨清努力把脸颊靠到了窗沿，在被声乐老师阻止之前，手摁在窗户上浅浅地晃了两下。

    *

    “雨神昨天看到了吗？看到我们了吗？”唐佳怡第二天忍不住来问苏雨清。

    “看到了。”苏雨清忙不迭连连点头，“我还挥手回应了。”

    “哎呀！窗户反光的，我们看不见的！”唐佳怡万般懊恼地猛拍大腿，又双手合十：“不过谢谢雨神愿意搭理我们！”

    “唔……”苏雨清有点不适应：“那个，一定要叫我这个吗，能不能起个别的外号……”

    “那叫你什么好呀？清清？苏小清？苏苏？小清清？”唐佳怡张口就来，老中人最爱的叠字在她这里就是表示亲昵的叫法。

    但苏雨清对此不太耐受，只短暂地思量了一瞬就答：“佳怡，要不，还是……就雨神吧……”

    邵君在唐佳怡身旁的时候就显得安静。

    她听着苏雨清和唐佳怡的对话，心想：她好像也不是很想叫苏雨清“雨神”。

    但具体能唤她什么，邵君也没想好。

    *

    去面试的邵君刚踏出家门，就开始给苏雨清发语音。

    “苏雨清，我饿了。”

    “苏雨清，电车好挤。”

    “苏雨清怎么办啊我好紧张啊。”

    “苏雨清苏雨清，我面试过了！”

    “苏雨清我们去吃火锅吧！”

    “苏雨清快快快，在家楼下等你了。”

    苏雨清觉得邵君把她的名字当逗号用。微信里一条条语音飞过来，她都点开听，每一条开头都是再喊她全名。

    “你老喊我大名干什么。”苏雨清急匆匆下楼跟邵君汇合，见面第一句是没什么脾气的抱怨。

    喜欢你啊。邵君心里想的是这个。

    “很好念嘛，朗朗上口嘛，多好听的名字。”说出口的是这个。

    苏雨清叹了口气。

    她的恋人总是不会表达。

    但是她的恋人会牵她的手。邵君向往常那样弯腰去寻苏雨清的手心，天气冷，她便扣紧了她的指尖将两人交握的手掌一同揣进兜里。

    面试用的西装外套口袋很小，邵君欲把两个人的手都塞进去，花了一点时间。

    已经在害羞的邵君故作镇定地攥着苏雨清的手使劲往里塞。

    苏雨清失笑：“撑破了就不好了，邵君。”她晃了晃交握的手，示意邵君把手放到她的口袋里。

    苏雨清今天一直待在家里，被邵君喊出来就随意罩了件羊毛衫，口袋又大又宽松。

    邵君比苏雨清高一点，所以手直直地垂下来。两个人步调是一致的，只是并排走起来后，邵君的动作就变得很诙谐。

    但是没人说要松开手。

    ——邵君你要和她搞好关系！

    小时候唐佳怡对她的那句话忽然回荡在邵君耳边。

    这算搞好关系了吧？邵君突然朦胧地想。

    这关系也搞得太好了。

    邵君自顾自地乐起来，被苏雨清一头雾水地盯着看。结果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在苏雨清无奈的注视中彻底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

    苏雨清皱着眉头，盘起手臂看向面前一脸抱歉的邵君。

    上课前的小学三年级教室一角，两人就这样攻守分明地对峙着。

    “对不起嘛，但是真的就这一次……”邵君越说音量越小。

    苏雨清的脸又阴沉了些。

    “借我们抄一下作业，就一次，好嘛……”

    邵君自己也心虚，眯着眼不敢看她，半晌没等到苏雨清的动静。她只好缓慢地，龟速地睁开眼，去瞥她的表情。

    苏雨清看起来像是要把邵君吃了。

    完了，关系要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