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
牛奶
宴会后的言家老宅并未立刻恢复宁静。 留宿的宾客三三两两在花园散步,低声谈笑,而主宅内,一种紧绷的、未说破的暗流仍在涌动。 闻粼换下那身旗袍折叠好放在箱子里,穿上简单的棉质长裙。 奶奶给的翡翠胸针被她小心收进随身手袋的夹层,紧贴着她。 它冰凉的触感时不时提醒着她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提醒着她所处的环境并非全然冰冷。 她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盛蕴正与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交谈,笑容满面,仿佛暖房里那场未遂的羞辱从未发生。 但闻粼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平静,盛蕴不会善罢甘休手段也会愈发直接。 房门被轻叩两声。 闻粼对来人是谁已经有了答案。 “进来吧。” “好。” 门外是言叙清冷的声音。 她打开门,他已脱下西装,换上了睡衣,领口微敞,卸去了些许宴会上的正式感,但那份疏离感依旧如影随形。 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冒着细微的热气。 “奶奶让王姨热的。”他递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项工作流程,“说你晚上没吃什么,喝点好睡觉。” 闻粼怔了一下,接过温热的杯子。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谢谢。”她顿了顿,补充道,“也谢谢奶奶。” 言叙“嗯”了一声,视线在她房间里快速扫过,并未停留,似乎完成了一项任务,准备离开。 “言叙。”闻粼忽然开口叫住他。 他停在门口,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但没有不耐烦。 “今天谢谢你。”她指的是他出面拒绝苏晚加入全家福的事。 她心里清楚知道,他早已经厌烦母亲摆布一切的习惯,盛蕴一为难她,他总是会出来帮助她。 言叙沉默了片刻,走廊柔和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点。 就在闻粼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开口了,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她不该那样做,我一直站你这边。” 这个“她”,指代明确是盛蕴。 闻粼的心轻轻一颤。 他如此清晰地在她面前表达对盛蕴行为的不认同。 他似乎也觉得话说得有些超出平日的范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最后只道:“早点休息。”便转身自觉躺会沙发上,背影挺拔却莫名染上一丝孤寂。 闻粼握着那杯温牛奶,靠在门板上看着他,心跳有些失序。 他刚才那句话,算是维护,还是仅仅基于他自己的处事准则。 她摇摇头,试图挥散这些不切实际的猜测,她觉得言叙还是有点改变。 夜深人静时,那短暂触碰的手,那句“她不该那样做,我一直站你这边”,像投入深湖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明明刚结婚时感情好到做十八禁的事情也不羞,现在像刚喜欢上他一样,只是这样心里都会泛起波澜。 翌日清晨,闻粼早早醒来,言叙已经离开,打算在多数宾客起床前离开老宅。这里的空气总是让她感到窒息。 她下楼时,却发现奶奶已经坐在餐厅里,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奶奶,您起这么早?”闻粼有些意外。 奶奶放下报纸,笑容慈祥:“年纪大了,觉少,来陪奶奶吃点早餐。” 早餐桌上只有她们两人,安静而温馨。 奶奶细心地问了她酒店的近况,闻粼挑了些有趣的事说了,逗得奶奶笑声连连。 “小粼啊,”奶奶忽然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了些,“盛蕴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她昨天那些小动作,委屈你了。” 闻粼鼻子微酸,摇摇头:“我没放在心上,奶奶。” “傻孩子,该放在心上的就要放在心上。”奶奶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怕她。这个家,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言叙那孩子……”奶奶顿了顿,叹了口气,“言叙昨晚给你热的牛奶你喝了吗?” 闻粼低下头,轻轻说:“喝了。” 他自己热的,还找借口。 早餐后,闻粼告辞离开。 奶奶坚持让家里的司机送她,她没再拒绝。 车子驶出言家老宅,闻粼看着后视镜里那越来越远的、如同巨大华丽牢笼的宅邸,缓缓松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一连串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涌了进来。 大部分是酒店的工作消息,还有几条是薛漾月和谢昱序插科打诨的问候。 但其中一条信息,让她的目光瞬间凝固。 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 【小心盛蕴,她等不及了。言裕的事可能是突破口。】 闻粼的心脏猛地一跳。 James之前模糊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这条信息是谁发的?是警告?还是陷阱? 她立刻回拨过去,提示已关机。 她试图追溯号码来源,却毫无头绪,像是经过特殊处理。 “言裕的事可能是突破口……”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如果言裕的死真的不是意外,那盛萄极力掩盖的是什么?这又和她急着要除掉自己、培养言绩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盘旋着,让她脊背发凉。 盛蕴的“等不及了”,意味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到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闻粼却感觉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她将那条信息截图,加密保存。无论发信人是谁,目的为何,这至少证实了她的猜测——言家平静表象下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危险。 她需要尽快见到James,也需要更加小心。 闻粼回到景苑,冰冷的寂静扑面而来,言叙显然今天都没回来。 她早已习惯言叙工作忙,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酒店事务。 中途,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经理略显焦急的声音:“闻总,工商和消防的联合检查小组突然来了,说是接到实名举报,我们酒店存在消防隐患和违规经营问题,要求立刻进行全面检查。” 闻粼冷静地思考问题,实名举报,消防隐患。 她的酒店管理向来严格,定期自查,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授人以柄。 “稳住他们,我马上下来。”她冷静地吩咐,快速起身。 下楼时,她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正在前台要求调取资料,态度严肃。 酒店大堂气氛紧张,员工们面露不安。 闻粼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职业化的从容微笑,迎了上去:“各位领导好,我是酒店负责人闻粼。欢迎指导工作,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检查。” 为首的检查人员打量了她一眼,公事公办地出示了证件和检查通知书。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闻粼亲自陪着检查小组,逐项核对,解释说明。 所谓的“消防隐患”纯属吹毛求疵,而“违规经营”更是无稽之谈。 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检查得格外仔细,甚至拖延了时间。 闻粼心里清楚,这绝非偶然。 盛蕴的手,又伸到她的事业上了,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就在检查似乎陷入僵局时,闻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言叙发来的信息,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别慌。 紧跟着,又一条信息接入:法务部李律师五分钟到。他处理。 闻粼愣住了,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果然,不到五分钟,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士带着助理快步走入大堂,径直亮明身份:“闻总您好,我是言氏集团法务部的首席律师李铭,受言总委托,前来协助处理此次检查事宜。” 李律师的出现,让现场形势瞬间微妙起来。言氏集团的名头,在本地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检查小组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些许。 李律师专业且强势,闻粼向他快速解释酒店消防方面,很快掌握了主动,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将对方提出的质疑一一化解于无形。 最终,检查小组未能查出任何实质性问题,只能留下几句“加强管理”的场面话,悻悻离去。 送走检查小组,闻粼真诚地向李律师道谢:“李律师,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闻总客气了,分内之事,闻总表达清晰,我只是锦上添花,”李律师笑容得体,“言总吩咐了,后续有任何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他递上名片,随即告辞。 大堂恢复平静,员工们也松了口气。 闻粼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张名片,心情复杂难言。 在她最猝不及防、面临事业危机的时刻,他如同精准的猎鹰,悄然介入,快准狠地替她化解了麻烦。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甚至没有露面,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了最实际、最有效的支持。 这和他之前公式化的、甚至弄巧成拙的“弥补”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基于强大能力和资源支撑的、冷静却高效的庇护。 那个情感冷漠、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言叙,原来一直以他的方式,注视着她吗。 她拿出手机,盯着那两条简短的信息:别慌,法务部李律师五分钟到,他处理。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她最终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几乎在她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方的回复就过来了。 依旧简洁:不用谢。 闻粼看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这块坚冰之下,或许真的存在一丝她未曾察觉的微光。 只是,这微光,足以照亮他们之间冰封已久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吗?而盛蕴的下一步,又会是什么?那条关于言裕的匿名信息,又预示着什么? 危机暂解,但更大的迷雾和风暴,似乎正在加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