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终于等到真郎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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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谣(4) 春燕落地第六个年头,王夫人的肚子总算有了动静——可这一回,整个王家都浸在泡软的棉花里,连说话都要掐着嗓子,生怕惊碎了什么。 缘故无他,夫人这胎太静了。既没有晨起扶着廊柱呕酸水的折腾,也没有午后犯晕要靠在美人榻上的娇弱;不闹着要巷口张记的酸梅糖,也没馋过厨房蒸的桂花蜜糕,连腹中子的动静都像浸在温水中的棉絮,软得没半分声响。那些坊间传得热乎的“生儿子”征兆——比如爱吃酸、胎形尖、动得凶——半分都没沾着边。 偏巧夫人有孕时,老爷的生意翻了船。铺子里刚进的两箱蜀锦被连日暴雨浸得发了霉,账房的伙计又卷着三百两银子跑了,老爷的脸整日沉着,像块淋了雨的青砖,连下人们路过他书房都要踮着脚,大气不敢出。 好在日子溜得快,夫人临盆前七日,老爷的生意竟峰回路转:浸了水的蜀锦被南洋商人收去做船帆,价码翻了两番;卷钱的伙计被扭送官府,连本带利追了回来。老爷在铺子里忙到掌灯,笑着跨进老宅门槛时,夫人的阵痛已经开始——房里丫头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木盆碰撞的声响像敲在人心尖上。老爷的笑一下子僵住,双手合十在胸前搓着,嘴里念叨“母子平安”,先许了修村口那座断石桥,又许了给观音庵添十斤香油,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把藏青衫子的领口浸得发暗。 小菊抱着春燕缩在房角,手指绞着袖口的补丁,轻声念叨:“夫人千万要平安,千万要平安。”他脑子里压根没装“男胎女胎”的念头——哪怕这些年他越长越大,在王家的身份愈发尴尬:不是正经签了契的下人,也不是能登堂的主子,可此刻他只怕那扇红漆门里传出半句不好的消息,怕夫人像去年冬天病逝任家的周姨娘那样,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孩子。 春燕回抱着小菊,把脸埋进他洗得发白的衣襟——那布纹里还留着皂角的清苦,像她去年秋天在后园啃过的野梨。她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产房的木门,睫毛上沾着不知哪里飘来的棉絮。“生儿子”是什么意思,她比谁都清楚:意味着老爷会把藏在樟木柜里的玉扳指拿出来,意味着夫人能坐在正厅里接受下人的叩拜,意味着……她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像去年冬天掉在雪地里的银耳环,明明看得见,却怎么也捡不起来。空气里飘着股铁锈似的紧张,连檐下刚垒了窝的新燕都闭了嘴,缩在巢里不敢吱声。 昨夜那团窒息的空气,终于被清晨第一缕阳光劈碎。产房里突然爆发出婴儿的啼哭,声音大得像院门口的铜锣,撞得檐角的铜铃都晃了晃——是个健康的男娃,哭声里带着股子劲儿,像春天刚抽芽的竹子,撞得人耳朵发麻。那些“夫人怀的是丫头”的谣言,瞬间碎得像晒干的桃酥。老爷抱着裹在红绸里的婴儿,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连花白的胡子都在抖:“我老王家,终于有后了!” 太太躺在床上,头发散在枕头上像摊开的墨线,脸上带着疲惫的笑,眼睛里却亮得像浸了蜜的桂圆。小侍女挑着帘子进来报喜时,她还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蛋,指尖泛着淡粉。 “太太生了,是位少爷!” 小菊猛地抬头,喉结动了动,先念了声“阿弥陀佛”——太太没事,比什么都强。他这才想起“少爷”这回事,手忙脚乱摸出帕子擦眼泪,帕子上还留着早上给春燕擦脸的胰子香,凉丝丝的。 可帕子刚碰到眼角,他忽然听见春燕极轻极细的一声“菊”。那声音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像刚出壳的雏鸟被掐住了喉咙,颤得他心口发疼。他低头,看见春燕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着他衣襟上的补丁,两只小手死死攥着他的前襟,指节泛着青白,像冬天冻硬的萝卜。 “菊,”她又喊,声音闷在布纹里,像浸了水的棉花,“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你菊了?” 菊僵在那里。产房里稳婆的“恭喜”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老爷的笑声像鞭炮炸在耳边,震得檐瓦都嗡嗡响。他张了张嘴,却先听见自己喉结“咔”的一声,像被门槛绊了脚的孩子,话都堵在喉咙里。 春燕没哭,只是攥得更紧,指甲透过单衣掐进他的肩膀——那点儿疼像根细针,慢慢扎进他心里,连呼吸都带着酸味儿。 远处,老爷抱着襁褓往祠堂去,一路高声吩咐“设香案”“备祭品”,声音像裹了蜜的铜锣,飘得满院子都是。檐下的新燕终于叫了一声,却被那笑声盖了过去,细得像根丝线。 老爷给孩子取名“王耀”。耀,是光,是亮,是老王家盼了十几年的香火,是刻在祠堂牌位上的“子嗣延绵”,是所有没说出口的、浸着汗水和眼泪的愿望——盼他长大,盼他读书,盼他撑起这诺大的宅子,盼他让老王家的门楣重新亮起来。所有的期盼都揉进了这个字里,像把春天的阳光都装进去了。 而春燕仍埋在小菊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祠堂方向飘来的香雾。那雾里有檀木的味道,有纸钱的味道,还有某种正在慢慢远去的、像春天的风一样的东西——她抓不住,却偏偏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