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
香椿
夜里,唐宁看着窝在她身前熟睡的唐安,一时间,什么也明了了。 这个小孩,就是鬼的前世。 屋外白茫茫的一片,月光明亮,积雪把村庄染成白色,屋内沾了这雪的光,不用点灯,也足矣看清面前的人。 他身上总是很冰,所以睡觉的时候,要把手贴在她腹部,从前唐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却不一样了,唐安年岁渐长,加上她又知道他是鬼的前世。 这样的念头促使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与他同枕而眠,只是这破烂的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 更别说什么厨房,只是在离床几步之远,有一口灶,吃饭,用热水全都要仰仗这口灶和一口生了锈的锅。 她轻轻叹了口气,来这里居然已经五年之久,现实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仍记得张强因他而死,而自己却来到了不知几百甚至几千年前。 那么现实世界里她是否还在呢,她是魂穿?还是身穿?或者,这也是她的前世?在很久之前,她就认识鬼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眼眶一热,竟有些奇妙感,所以是什么,让这个呆笨的小男孩变成一个魂魄不安的野鬼? 她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他咂了咂嘴,唐宁偷偷笑了。 最近唐安胃口越来越大,奈何他们没钱,他每每吃东西,都要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恨不得把一口吃的分成好几份咀嚼上百次才肯咽下。 她又拢了拢被子,把唐安搂紧了些,明天早上,大发慈悲给他蒸个蛋吧。 冬去,春来。 积雪被暖阳照化了,屋顶的雪融化后顺着屋檐落下,滴答滴答。 “阿姐,明天我也要去镇上!”唐安一边把从树上摘的香椿装到袋子里封好,一边宣布自己做的伟大决定。 “好吧好吧,那你到镇上去了,可别乱跑,跑丢了我可不找你,省个麻烦。” “肯定不跑丢!” 前几天,唐安跟着唐宁去后山摘香椿,高处一点的,还要靠唐安爬上去摘,因此唐安就有了底气吵着要去镇上玩。 唐宁只好去找张婶借了一辆小推车,到时候这小家伙走累了就让他坐上去她推着走。 晚上,唐安又爬到床上去了,唐宁叉着腰,无情宣告:“等到春天过了,你就不能和我一起睡了。” “为什么?”唐安不乐意了。 “男女授受不亲明白吗?” 唐安据理力争:“我不是男的,我是小孩!” “滚。” 这晚,唐安赌气背对着唐宁睡,唐宁乐笑了,她也背对他,二人背贴着背,唐宁说:“你就气吧,反正我明天去镇上不叫你,等你醒来了我就走了。” 唐安不说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撑着没睡。 第二天一早,唐宁就发现,这小家伙穿戴整齐已经在小推车上打瞌睡。 到了镇上,唐安看着什么都新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有人问他要不要吃包子,他摇摇头:“要钱的话我就不吃了。” 人家见他是小孩也不嗔怪,随手拿了个馒头递给他就打发他走了。 唐安拿着馒头跑到唐宁的摊位,骄傲地说:“看!我有馒头了。” 唐宁还犯困,她懒懒地说:“自己留着吧,这是你一天的口粮。” 唐安把馒头收好,乖巧地坐在唐宁旁边,唐宁打趣:“不是不理我吗?” “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就不理你。” “那完蛋了,以后你都不能理我了。” “哼。”唐安生闷气,又起身跑远了。 过了一会,唐安又跑回来了,这次手上拿了两串糖葫芦。 他冷着脸递给唐宁一串:“吃吧。” 唐宁问:“哪来的?” 唐安捂着胸口坐下,“刚刚有人的马车撞到我了,马蹄踢了我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去了,我就哭,有一个人就说给我买糖葫芦,我说我要两串。” 他一边说一边哭嘴里一边嚼着糖葫芦。 “你……”唐宁深吸一口气,把唐安搂紧怀里,温声:“很疼吧?” “疼……那个人说我是小乞丐,还说他们的主人是王爷,我以后也要当王爷,把钱全部用来买糖葫芦。” 唐宁哭笑不得,“你就这点志气?” “我还要天天都和阿姐一起睡觉,阿姐抱我我就不疼。” “滚。” 下午,唐宁终于把香椿卖完,赚的钱一部分给唐安买治咳疾的药,又买了两只小鸡回去,养大了下蛋。 回家以后,唐安还说胸口疼,唐宁扯开他的衣服一看,胸前微微红了,好在冬天穿得多,没有大碍。 唐安也低头看自己的胸口,他说:“我以后每天都上街让马踢一脚然后每天都有糖葫芦吃了。” “呵呵。” 小鸡长大了,生了好多蛋,屋内多了一张小床。 唐安从外头回来,满头大汗,“阿姐阿姐!快看,我又去张婶地里偷了两个大西瓜!” 唐宁看着锅里的绿豆汤,责怪道:“张婶天天都给我们送西瓜,你还去偷!这么大了,比小时候还调皮。” “这个不一样嘛!”唐安说。 他喝了一大口水后,坐在灶膛前,又添了几块柴。 七月,酷暑。 这火一烘烤,身上便流了很多汗。 又是五年过去。 唐安十五岁了,比二十二岁的唐宁还高一个头。 分床睡的时候,唐安当然是百般不愿,最后唐宁只好用他的方法,说不分开睡,就把他赶走。 唐安最听不得这话,乖乖地睡到小床上去了。 晚上,二人吃着在井水里泡凉的西瓜。 唐安说:“阿姐,最近又在打仗了,我听虎子哥说那个宣成王造反了!” “和你有关系吗?”唐宁不屑。 “万一打到咱们村子里了怎么办?” “那就死。” “那我要和阿姐死在一起。”唐安笑着说。 “拒绝。”唐宁无情地说。 “我就要。”唐安头靠在唐宁肩头。 二人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西瓜。屋外暑热褪去,但吹的风还是热的,不过比起屋内也好多了。 几颗星星点缀在灰蓝色的空中,弯月隐在云层里,树叶沙沙地响,毛发黑亮的鸟成群飞过,立在树枝上。 “阿姐,我要当一只会飞的鸟。” 唐宁说,“那我要当把鸟打下来的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