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变异时代
1 大变异时代
北京的秋天,向来以高远清澈的天空和干燥爽利的空气著称。但今年有些不同。已经连续半个月,天空都蒙着一层灰翳,不是雾霾,而是一种更粘稠、更潮湿的灰,阳光挣扎着穿透下来,也失了力道,变得有气无力,落在皮肤上,带不来多少暖意,反而像某种冰冷的触摸。 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混杂着植物过度腐烂的甜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他者”的气息。城市绿化带里,那些原本该在秋风中逐渐凋零的植物,呈现出一种反常的、近乎狰狞的茂盛,叶片颜色深得发黑,脉络在阳光下偶尔会闪过一丝不祥的幽光。偶尔有流浪猫狗窜过,它们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攻击性。 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和疲惫。新闻里语焉不详地报道着不明原因的袭击事件,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官方辟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流言滋生的速度。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中南海,一间陈设雅致却不失庄重的办公室内,空气却仿佛与外界隔绝,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洁净与稳定。只有窗台上那盆绿萝,叶片边缘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焦黄,像是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 叶正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听取秘书的汇报。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套裙,及肩的卷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十五岁的年纪,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夺走她的风采,反而沉淀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她的脸型是有些方颌的鹅蛋脸,四平八稳,眉眼漂亮而锐利,微微眯起时,目光如实质般,能穿透一切迷障。 “……情况就是这样,叶常委。”秘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异常现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仅仅是郊区,核心城区也出现了几起……‘活尸’袭击事件。民众恐慌情绪在蔓延,各地上报的信息混乱,甚至相互矛盾。部分地区的领导班子……”秘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反应有些失常。” 叶正源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叩叩”声。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显得格外深邃。 “知道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通知下去,一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级别提高到常委屈。另外,联系龙虎山天师府在京的联络人,还有……那几个在档案上标记的‘民间人士’,我需要听取他们的直接报告。” “是。”秘书应声,迅速记录,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叶正源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戒备森严的院落。她的背影挺拔,肩线平直,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绷得有多紧。这不是普通的危机,不是可以用常规政治手段应对的挑战。这是一种源自未知的、颠覆性的力量,正在撕裂她所熟悉和守护的一切秩序。 她想起了一年多前,那个同样让她心头巨震的夜晚。 那是变异时代正式开启前,一个看似普通的夏夜。曲春岁刚满二十岁不久,还在大学就读,但因为养母的身份特殊,她更多时候住在位于西郊的一处安保严密的独栋别墅里。 别墅的地下训练室,灯火通明。曲春岁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汗湿的黑色训练背心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肌rou线条。她身高腿长,长发原本是自然的黑长直,为了方便训练,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皮肤上。她的五官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浓艳,高眉骨,狭长的眼型,即使戴着那副为了矫正轻微近视的银框细边眼镜,也掩不住那份天生的冷感和疏离。 她走到休息区,拿起水瓶,仰头灌了几口。喉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线条优美而有力。就在这时,训练室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曲春岁的动作顿住了。她的感官远比常人敏锐,尤其是在她觉醒了那个秘密之后。那不是错觉。阴影仿佛有了生命,像粘稠的石油般从墙角渗出,缓慢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 鬼魂?还是别的什么?曲春岁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本能般的排斥和警惕。这东西散发出的阴冷、潮湿、污秽的气息,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 那影子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仿佛无数细碎低语混合而成的嘶响,朝着曲春岁飘了过来。所过之处,空气的温度都在下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了细密的水珠。 曲春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了防御姿态。她不能叫警卫,这无法解释。就在那影子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种灼热的力量从她体内深处轰然爆发! “轰——!” 并非实际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震荡。赤红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体表面窜起,并非寻常的火光,那火焰带着一种灵动的、近乎暴烈的生命力,瞬间将她包裹。火焰形成的符文在她皮肤下若隐若现,流转不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火焰神祇,充满了原始而强大的力量。 那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直刺灵魂的哀鸣,在火焰的灼烧下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蒸发,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和一股更浓重的焦糊腥气。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在影子消失的下一秒,就倏地收回曲春岁体内,仿佛从未出现。只有训练室里残留的高温,以及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焦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曲春岁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感受着体内力量奔腾后的余韵。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灼伤的痕迹。这就是她的秘密,她在一年前莫名觉醒的力量——对火焰绝对的亲和与掌控。她称之为“异能”。 恐慌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隐秘的兴奋。这力量如此强大,如此契合她的本性,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但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攫住了她——不安。这件事,必须告诉一个人。 当晚,叶正源结束了一场冗长的会议,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她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浅色的丝质衬衫,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mama。”曲春岁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她很少这样等在客厅,通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在自己房间或者书房了。 叶正源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些许:“还没休息?”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眉心。 曲春岁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不近不远,是一个既亲近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距离。她沉默着,似乎在组织语言。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黄,映得叶正源的侧脸轮廓格外清晰,那挺直的鼻梁和略显薄情的唇线,在光影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mama,”曲春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叶正源转过脸,正视着她。那双四边形的美目,在近距离下更显威仪,但也带着对养女独有的耐心。“什么事?说吧。” 曲春岁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没有咒语,没有姿势,只是心念一动,一簇赤红色的火苗倏地从她指尖跃起,安静地燃烧着,火舌灵动,散发出温暖甚至略带灼热的气息,却奇异地没有点燃任何东西。它将曲春岁的手指包裹其中,却温顺得如同宠物。 叶正源脸上的倦意瞬间消失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目光锐利地锁住那簇火苗,然后又移向曲春岁的眼睛。她没有惊呼,没有质疑,只是极其专注地、审视地看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政治家的本能警惕。 “一年前。”曲春岁老实回答,指尖的火苗随着她的心绪轻轻摇曳,“一开始只是偶尔,控制不住。现在……好多了。我能感觉到它,就像……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她顿了顿,补充了今晚在训练室发生的事,“……有个东西,像影子,很冷,很恶心。它想靠近我,然后火就自己出来了……把它烧没了。” 叶正源的眉头微微蹙起。影子?灵异现象?结合最近越来越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件报告,她瞬间意识到,曲春岁身上发生的,绝非个案,甚至可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还有谁知道?”叶正源问,语气严肃。 “没有别人。”曲春岁立刻摇头,指尖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我只告诉了你。” 这句话让叶正源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这孩子,把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如此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手上。这份信任,沉甸甸的。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触曲春岁刚刚燃起火焰的手指,而是轻轻落在了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批阅文件的薄茧。 “岁岁,”叶正源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着,这件事,从此刻起,必须成为我们之间最高级别的秘密。对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泄露分毫。记住,是任何人。” 曲春岁看着养母的眼睛,那双总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恐惧,没有排斥,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做得对,第一时间告诉我。”叶正源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曲春岁的手背,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安抚,“这股力量……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在局势明朗之前,它不能暴露。你不应该,也不能成为某些人眼中的‘异类’、‘研究对象’,或者……‘武器’。” 她的用词精准而残酷,直指核心。曲春岁沉默着,她能理解养母的顾虑。在权力的漩涡中心,任何超常规的存在,都可能打破平衡,引来难以预料的觊觎和攻击。 “我会控制好的。”曲春岁低声承诺,像是在对叶正源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会让它惹麻烦。” 叶正源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她看到曲春岁眼中那份因为信任而产生的绝对服从,也看到了那火焰般的力量在她体内蛰伏时,所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野性的魅力。这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如此……特别的模样。 “这不是你的错,岁岁。”叶正源的声音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或许,这是一种天赋。只是在这个时代,天赋需要格外谨慎地使用。”她收回手,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依旧优雅,却透出一种运筹帷幄的沉稳,“外界的变化,我会密切关注。你继续熟悉你的力量,但要确保绝对隐蔽。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跟我说。” “嗯。”曲春岁应道。心头那块大石仿佛落了地。告诉mama,果然是正确的。无论发生什么,只要mama知道,只要mama站在她这边,她就有底气去面对。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叶正源微敞的衬衫领口处,那里露出一段优美的颈线,以及隐约可见的锁骨。因为常年坚持锻炼和保养,叶正源的皮肤依旧紧致,颈部的线条流畅而有力,只有微微的松弛暗示着岁月的流逝。一种混合着仰慕、依赖和某种更深层、更模糊的渴望,在曲春岁心底悄然滋生。她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烫。 叶正源似乎没有察觉到养女瞬间的失态,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曲春岁的异能,像一颗突然落入棋盘的棋子,打破了所有的既定规划。这或许是危机中的一线生机,也可能是一个足以焚毁一切的变数。如何落子,需要极高的智慧和耐心。 “不早了,去休息吧。”叶正源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记住我的话。” “好,mama你也早点休息。”曲春岁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她转身走向楼梯,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叶正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良久,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灯火在粘稠的夜色中明明灭灭,仿佛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要变天了啊。 而在二楼,曲春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心念微动,一抹暖意便在指尖流转。这是她的秘密,是她和mama共同守护的秘密。在这个正在变得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这秘密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她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巡逻的警卫模糊的身影,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温暖而暴烈的力量。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用这力量,去保护那个像雪山月光一样,巍峨、美丽,让她深深依恋,又不敢轻易靠近的女人。 空气中,那股潮湿黏腻的气息似乎更重了。夜色深沉,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阴影里窃窃私语。世界的变异,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