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梨膏糖

    杜烁最近有些烦闷，为的是商场的事。姓秦的安静得有些离谱。

    自从上次那些评论非议流出后，秦就几乎消失不见，到现在也没现身，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杜烁了解他，这人虽是无能之辈无耻之徒，跳梁小丑，却自命不凡，出身高贵，肯定不会就此罢手。他担心，他一声不吭是在闷头搞小动作，偷偷图谋不轨，改天重新挑起事端。

    “在搞什么？”他的猜疑放不下，烦闷来袭，隐隐不安。手头一个假动作，下意识想摸烟，又想起自己答应小溪早已戒掉，无奈改为干搓手。没过多久，忽然有人往他嘴边递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姜黄色小东西，看着像手工做的，很有古早感。他不明的目光望着那东西的主人。

    “吃吧，梨膏糖”。

    他就着她的手乖乖服下。

    “这种糖和其他的不一样，又甜又辣，而且清凉提气，后劲十足，是不是有股nongnong的薄荷味、像吃牙膏似的？”

    他微微点头。

    溪乐就势坐到他身上，圈着他的腰，捏着他的手补充道“最适合戒烟了”。

    他这才明白，轻轻笑着。

    原来她看似在那边画画，实则三心二意，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一系列小动作不断，就猜他烟瘾又犯了。她不懂公司的事，也不明白那些勾心斗角太复杂的算计，纯粹是担心他那团愁云。阿烁已经很少有这种忧心烦闷的时刻，如今却克制不住，旧瘾复发，肯定是遇到什么相当棘手的事。

    于是便关心道“出了什么事？”

    他慢慢摇头，“没有”。若无事，不能让她白担心；若真有事，更不能让她卷进来。不过眼见怀中人一对水灵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写满了质疑与不安，他急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么奇怪的糖，一个女孩子怎会喜欢？

    “上学时候吃的”，她回道。望着那小小一块东西，黯然唏嘘，不禁陷入回忆中。“你走之后就对薄荷上瘾了”。

    他走之后她就变了，变得对一切事物都没兴趣，做什么都困倦，提不起精神，只想睡觉。躺下却又失眠，整夜整夜翻身，脑海中往事狂卷激涌，自己与自己吵得不可开交，不得片刻消停，完全无法放松。上课也一直走神，无法专注，以往那么相信老师、崇尚科学，现在却觉得老师也是撒谎精、满嘴的生意；学校不过是披了件看似文明的外衣、换了更温和规训手段的养猪场罢了。

    她的变化很快反映在成绩上——一落千丈，整个班的平均分都被拉低了。老师找她谈话，她表面乖巧文静，逆来顺受，实则内心是一桶水泥，针插不进，水滴不进；老师无奈，只能找李妈谈话，具体说了什么她不知，不过李妈很配合，两人聊得相当投入，滔滔不绝许久。

    那会儿她站在办公室外心里想：自己还不如一个太妹好！那些浓妆艳抹烟熏雾燎的女生既潇洒又真实，多么无拘无束！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搬了新家，换了新学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回课堂。此时的她并不是真的接纳了学校和这一套规训体系，而是学会了妥协和隐藏：

    老师依旧是为了工资才站上讲台，为了名誉才装模作样嘘寒问暖，为了升职加薪才早出晚归通宵指导。学校更不在乎他们，嘴上说着育才育人，其实只要守住毕业底线就行了。至于那些学生之后经历什么，与它无关。应该说，混出头的，才是被承认的、引以为傲的荣誉学子；惹出事的，不过是早已毕业、毫不相关的闲散人员。

    总之，处处都是利益，哪哪都是金钱。穷人根本没有一丝容身之所，世界从来不欢迎他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那些所谓的高尚口号，都是喊出来给特定的人听、演出来给特定的人看、从而达成他们某种特殊目的的！讽刺的是，那些人根本不是贫民。

    即便如此，为了生存，为了家人，为了等重逢，她不得不忍着，与这一套装腔作势道貌岸然讲和。辅助工具之一，便是一切辛辣刺激、提神醒脑的东西。

    比如梨膏糖，可以重锤刺激味觉神经，进而借助痛觉获得极大爽感。为了课上不昏昏欲睡，听清那些关键、有用的部分，她疯狂涂抹风油精、红花油等工具提神。至于与成绩无关的，都是老师在胡扯、鬼话连篇。甚至有时，普通的“文具”已经无法满足她，她一度吃牙膏、喝风油精解馋。

    长此以往，一年四季都如此沉迷，或者说折腾（尽管当时的她不认为是折腾，反而直呼过瘾），直到他回国。所以现在身上总带有一股薄荷味，夏天就连蚊虫也很少找上自己，八成是被熏入味儿了。

    正因如此，她知道梨膏糖这种味辛辣的，可作为尼古丁的替代品，所以老早备下了。只是自那以来，他毅力惊人，很自觉，半点也不碰。本以为戒得很成功，她想着不需要了，便抛之脑后，结果今天正好碰见他的瘾上来。

    其实对他戒烟，她一直有个大大的疑问，恰好趁此机会解惑。“阿烁，你戒烟都不用人监督，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分享一下嘛！”

    “你猜”。

    “嗯～猜不到，你告诉我嘛！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她又使出了撒娇大法好。

    只是杜烁这次不吃这套，守口如瓶，神神秘秘，笑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