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对话 （虐）

    她终于挪到了与他错身并肩的位置，开始感觉不到脚的存在，腿灌铅了，再也迈不动分毫。想与他就这样站在一起，正如曾经许多次，待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迎接风霜雨雪，面对所有可能。“不如，就留下吧。说不定多一个人还能多一分生机？”

    她停下时，杜烁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清醒后惊觉不可行。对面那个可怕的声音又响起了，“哟，还想做鸳鸯呢？那就送你早点去前面等吧”，说着就要举枪。

    杜烁心惊rou跳，毛骨悚然，急中生智对孙说道，“你现在动手有什么意义？能实现你的目的吗？实话说了吧，这蠢货（瞟了眼身旁）全家都是穷鬼，进城打工的，当保姆被我看上了，才睡了一觉”。说完又扭头瞥向溪乐，不耐烦呵斥道“还不快滚！我们说些要紧的话，哪有你掺和的份？”

    溪乐听他这语气，才醒悟过来：她的犹犹豫豫，不仅给自己带来了危险，更成了他的累赘，徒劳增添负担，再拖下去对他们都没好处。索性把心一横，牙一咬，大步从这逼仄的空间离开。

    她出去之后，并不敢走远，就在这门口守着，腿已经麻了，沉重地滑了下来，跪倒在地。忽见天光之后，一瞬间不习惯，望着这依稀明亮得不切实际的地面，视线猛然全明，反而瞎了，什么也看不清了。里面那个地方之凶险残暴，一想到阿烁还在，她就忍不住血气上涌，直冲天灵盖，一顿恶心，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杜烁见溪乐终于平安离开，缓缓把半颗心收回肚子里，反而比刚才更加理智、冷静。他来之前已掌握了孙全部人生履历、所有详细信息，也知他曾在秦唐时代干过，便猜到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如今溪乐既已成功脱身，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放心大胆筹谋起来。

    孙见只剩他二人，再无干扰，直接开门见山道，“杜总，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当然知道，何止是知道。但不能这么简单答，他脑筋转了转，准备放低姿态、以退为进。

    他直接给孙家栋屈膝跪下，一字一句，情真意切，无比虔诚。“我知道，你是秦唐负一层曾经的租户孙家栋，也是那场风波的受害者。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却被牵连得倾家荡产。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求你原谅”。说完还向他磕了三个响头，以示诚意。

    孙不妨他来这么一手，属实有些意外。“滚你妈的！现在演给谁看？早干嘛去了？你们这些有钱人，成天高高在上，瞧不起人，把我们当草踏。招手就来，挥手就赶，合该一枪打死”。说罢抖了下猎枪，恨意滔天，怒不可遏。

    杜烁沉稳镇定，丝毫不怕。就算他铁了心要他死，也不会在这时候开枪。他专程找自己来，肯定还有别的话。“我从来没有瞧不起谁，更不会看人下菜碟。你们的确物美价廉，但我觉得本身和商场格局定位不符，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进来”。

    “放你娘的屁！”他粗暴打断，情绪激动，唾沫横飞。“怎么就不能进？谁说进不得。是你小人，生怕别人抢了你的官运财运，才排斥跟我们合作。装什么高档？！秦总说了，天下没人不爱实惠，要搁他，肯定带我们一起发财。要是他还在任上，我们早就飞黄腾达了！”

    “真的吗？你们是有自己的目标人群，但这不是秦唐时代想要的，它早已不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这样会毁了整体形象，影响其他部分运营，我要为大局考虑。至于秦正雄，没有比他更自私的人了。他只在乎自己的业绩，根本不考虑长远”。

    “残酷自私的是你！我们这些清白的人是被拖累下水的，你见死不救，眼看着我们不得翻身，巴不得赶我们走！”他愤恨、委屈又不甘心，咬牙切齿喊叫着。

    “对这个，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说着又叩了个头。“我当时接手的，是一堆烂摊子，全盘都坏了，处处不好过。要重建信任，必须从根基上刮骨疗毒，把腐烂彻底处理干净。不过你以为秦正雄很仗义？他要真是的话，为什么事发时躲起来不见人？若他肯承担责任，正视问题，说不定还能保住位置，为你们再多争取点，实现之前的约定。怎么反第一时间跑了呢？”

    孙听后将信将疑，脑门冒汗后背发凉。“他躲起来？明明是你把他挤下台，你们父子联手把他逼走了！”说着不自觉往前冲了几步，迫切想辩驳真相。

    “他姓秦！秦唐集团的秦，秦老爷独子，继承了所有！他要真想一肩扛起，怎会没有办法？谁能拦住他！是他事发后怕你们上门讨债，怕众人要说法，不敢承担责任，才偷偷找到我爸求庇护的。我爸顾念旧情好心收留他，却被他反咬一口。早知道真该把他交出去，定罪法办！再说，我若真想夺权，何必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冒这么大风险，得罪这么多人，让整个商城都瘫痪？！

    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合作的厂家有问题，不愿严审把关。事后也不敢开启内部调查，给你们一个交代。因为假货生产的问题源头，正是他自己签下的！他心虚。而且他要真有契约精神、愿意为你们着想的话，为什么不及早变卖私产进行补偿？说白了，最看重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他人死活。急着想立功，想大捞油水，莽撞冒进却又胆小怕事，没有担当的懦夫，狡猾卑鄙……”

    不等他说完，孙越发癫狂起来，目眦欲裂，暴跳如雷朝前逼近。一边丧心病狂挥舞着枪，一边歇斯底里咆哮，“胡说！胡说！你们这些王八蛋，不是人的东西，骗老子，把我们当猴耍。我他妈毙了你……”

    “嗙”一声惊起飞鸟，有人倒下了。

    是持枪那个人倒下了。跪着的人依旧维持着低姿态，高高在上的人却轰然倒塌。一秒钟之前还是那么张牙舞爪，嚣张狂妄，一秒钟之后就被打爆半颗头颅，血rou模糊，鲜血喷溅，足足飙了数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