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庆叔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魂归故里之际，背后被人猛力一拽！

    他蓦地往后扑了一下，狠狠呛了一口，河水灌满了五脏六腑。霎那间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目眩脑昏，到处都是水泡在咕噜咕噜晃动，他无法自控挣扎起来。谁知不得其法，越挣扎，越深陷；越呼吸，越窒息。

    不过身后那力道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在使劲，誓要把他拉出来。迷迷糊糊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那可能是个要救自己的人！

    感觉到这人的执意相救，他心底一惊，头脑也跟着一热。顷刻间电光火石，好多个躺在意识深处的问题，被前所未有地清晰照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是这结局？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是这结局？

    他明明什么也没错，明明是那些人栽赃嫁祸仗势欺人，比起他们的歹毒刻薄、阴险虚伪、冷漠无情，自己实在小巫见大巫，惭愧得很呐！怎么他们安然无恙，活得好好的，自己却要沉溺？

    不行！不能这样，你至少还是孟晚情的儿子。不能被莫须有的罪名压垮，不能就这样扣着“手脚不干净的家贼”帽子沉入海底，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去了，白白便宜小人！

    你要报仇，不该自暴自弃；你要做斗士，不该做懦夫；你要查清真相，让妖魔鬼怪原形毕露，然后想方设法慢慢折磨他们，用“特制的酷刑”让他们崩溃癫狂、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他心智一刹那开明，如梦方醒。滔天恨意同今晚这大河一样，怒卷波涛，狂啸不止。所有的不甘心，都融进此时的风霜刀剑，携着森森肃杀寒意，化成一股强大动力，支撑着他自救。永志不忘这个冬天！

    他开始配合那人的力道，回忆起之前学的一点知识，善用巧劲儿，终于渐渐摆脱了深水区。

    被拖上岸后，他结识了一个人，认清了一件事，明确了一个方向。

    人就是今天的庆叔。

    他后来知道了庆叔的事。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华裔，早年夫妻二人为生活努力打拼，后来妻子不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离世，他与儿子相依为命。从此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儿子身上，可以说大半生都为了他活。为了栽培儿子，他吃糠咽菜节衣缩食，终于成功将其供入顶尖商学院。可惜，虽是专业高材生，儿子却依旧被几位“白人垃圾white　trash”骗得血本无归，欠下巨额债务。他不敢回家，无颜面对老父亲，又走投无路，终于在一个夜晚，也从这儿跳下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那之后，庆叔每晚同一时刻都会在这晃悠。如果遇不到他儿子，遇到差不多相似的青年人也行。

    偏巧那天的杜烁不仅体型身量相当，而且肤色背影也一模一样。一时间只当儿子复活，不顾一切拼了老命去救……他有太多话想跟他说。

    瘫倒在岸边，两人均气喘吁吁，浑身冻僵，连头发丝儿都在淅沥沥滴着冰水。

    庆叔张口劝导，“有什么想不开的，年轻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下去才有希望，一切才有可能。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不言语，神情灰烬般黯淡无光，比这夜色还暗。眼眶微湿，不过这点水渍在此刻并不算什么，除了微微有些发热，发烫。心底有什么东西在guntang。

    庆叔有一句话他听进去了——“仇者快”。他没什么亲人，仇者倒不少。从今日起，那些对不起他的人，都别太痛快！

    这就是他想清楚的事：自己的死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让那些该死的人称心如意，反助长了他们的荣华富贵逍遥快活。妄想！

    他有了生活信念，也有了坚定追求，一股绝不罢休的内在动力。于是两人先回庆叔的家，庆叔放了个热水澡，煮了碗热饭，并留他多住几晚，确认没着凉生病才好。

    那天，庆叔也知道了他的故事。了解了他的困境后，拿出一笔钱，让他先对付着。“原是给儿子攒的，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拿着好好利用，也算完成了它的使命”。杜烁再三推辞，他已经很感恩，再收下这债只怕还不完了。

    庆叔笑劝道，“这算什么。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等成年后再找份工作，以你的聪明才智，又四肢健全，别说养家糊口，东山再起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我也不需要你还什么。我最想要的，已经没了”。

    庆叔说的对，来日方长，先度过这阵再说。

    因此他暂时接下援助，并发誓报答，承诺以后为他养老。庆叔老实巴交善良诚恳，不好意思以干爹自居，只说以“叔侄”相称就可，实际两人胜似父子。

    之后杜烁时常大包小包上门看望，陪他说话解闷儿，cao办各种生活事宜，逢年过节更是必得欢庆团聚。如此，一老一少也算互相有了依靠，各自少了几分孤单，多了几分热闹。庆叔的厨艺丝毫不逊外面的饭店，却多了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一股独特的温馨和满足。他常说，以这手艺，不开一家中餐馆可惜了。

    他自己今后的方向也拨云见雾、清晰明了。每一步的规划，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均筹谋计算，了然于胸。

    先是借着庆叔的接济，撑过一阵子。期间开始苦学英语，勤与人沟通，多听多说、多请教多观察，努力练习模仿，融入环境。同时留意着一些兼职，其实就是各种零碎“黑工”，今天去林场砍树运树，明天去码头搬运杂物。一来二去，逐渐有了一点积蓄。慢慢地，口语也熟练起来，日常交流沟通不在话下。等到成年之际，除了自食其力，为庆叔贺寿送礼请客看病也不成问题。

    再然后，随着生活水平的好转和个人能力的提升，他不再接简单粗笨的体力活，打算去富贵精英云集之地试试。庆叔喜闻乐见他的上进，以为那有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资，欣然同意。于是他便常去名声远扬的富人区闯荡，各种寻找机会。

    终于，凭借优良出众的身材管理、和善大方的绅士风度、善于察言观色的情商、细致得体的社交礼仪，还有一点东方独特气质带来的神秘感，他成功应聘为全美最顶级豪奢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