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兄弟

    这是后来一起事件的导火索，那件事直接导致杜烁被迫出走国外、溪乐失心反常、李妈辞职搬家换工作。因为当时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杜秦燿。小看了这小学生，是多大的一个错！

    他虽然穿戴奢华金贵，衣冠楚楚，乍一看斯文得体，实则藏污纳垢、败絮其中；长得细皮嫩rou、圆圆润润，胖乎乎好似可爱，其实一肚子坏水，完全猜不到内心有多阴暗。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缝，自幼便让人看不分明；且不仅獐头鼠目，还一直带着副金框眼镜，更无从得知那里藏着什么歹意……

    这天是无聊的英语课，杜烁照旧逃学去网吧。却发现身边座位一直空着，明明一伙兄弟约好出来玩，怎么又不见崔骁人影？细想想，这哥们好像爽约多次了，有一段时间不见音讯，既不在网吧，也不在学校。他感觉不对劲，便去打探消息。一问才知道，小崔的爸爸肺结核住院了，情况严重，人一直在医院陪着。

    杜烁不禁跟着伤感，他也有过那种经历，知道有多煎熬，便下定决心，组织一场众筹。

    由于他在一个小团体里算是大哥，先发动了一帮兄弟，进而将这活动成功张罗了起来。他们号召其他同学，无论数额多少都是心意，帮一点算一点，渐渐地，有了反响。

    这就是杜烁，对兄弟很义气，对家人却无所适从；在外呼朋唤友说一不二，在家反而束手束脚扭捏作态。离得远的人处得从容，开阔自在一团和气；离得近的人却不知相处之道，总是拧巴局促、疑神疑鬼。家中永远冷嘲热讽，永远不如人意，永远不欢迎他。所以他总在外，不回家。

    当然这件事必须回去一趟，他是发起人，不能抠门，不然其他人怎么捐。再加上同学都知他家底不错，要是太小气，到时被指指点点就不好了。

    于是一个周五下午，他破天荒准时回了趟“家”。

    秦靓带儿子去少年宫上预科了，之后直接去公司和他爸一起回来，他爸难得有空在古城停留。李妈出门采购日用品，屋里就溪乐一个。她静静坐在一楼书桌前写作业——只有提前把自己的功课做完，才能专心给秦燿辅导。

    杜烁见只有她一人在这，便主动上前打招呼，“就你一个啊”。他要去二楼他爸的房间拿点钱，这里是必经之路。

    溪乐停下笔，从书本里缓缓把头抬起，见是他，心内惊喜，难得他会这么早回来！便也慢慢绽出一个笑容，点头应道。

    （现在想来，她笑得真好看，她什么时候都好看……）

    来到主卧，屋里无人，不过放家用现金的地方一直是那个抽屉，他记得。抽屉里有一叠钱（只有、仅有一叠钱），细数才两百多（只有、仅有两百多），在他家顶不了什么用，但对伙伴们来说，是笔不小的爱心。索性全拿走，之后再说明。

    他喜不自胜，步伐轻快下楼梯，当时没想太多，只想快点去把事情办成。路过溪乐，稍稍点头致意，溪乐也回以微笑。

    不过看他又毛手毛脚、颇为急躁地跑远，她不禁纳闷，“他这来回一趟是干什么的？”

    及至晚间回家，火山才毫无预兆集中爆发，烧尽了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杜烁原本兴高采烈进家门，推开却发现一片沉重肃杀，气氛冰到极点。秦燿一家三口都回来了。

    按说所有人都在，应该是团圆热闹甚至吵闹刺耳的，但此刻竟无一人说话，静悄悄格外诡异，李妈做好的饭菜还完完整整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每个人，都只管盯着刚进门的他，既纹丝不动，且面色不善。

    他感觉冷飕飕的，毛骨悚然。虽然平时鲜少被注视，但今天这齐唰唰、突如其来的聚光灯属实有点可怕。

    前所未有的“万众瞩目”，让他嗅出了反常甚至危险的味道，于是难得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他爸望着他，面沉如水，既不满又不忍，只扫了几眼，便别过头去不愿张口。倒是秦靓第一个站出来，“你今天是不是去我房间了？打开了里面的抽屉？”

    杜烁想想，点头称是。

    “那好，现金你拿走无所谓，不过里面的家用卡还有不少钱，麻烦还回来”。

    “什么家用卡？没见什么卡啊！”他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这会儿又抵赖”，秦靓冷笑着，缩回方才伸出的手，抱在胸前。“刚你都承认了。里面有全家这么多口人的生活费，足足三十万，不是小钱，麻烦你快交出来！”

    “什么十万什么卡，我从来没见过，那里面根本没有卡，只有两百多现金。我拿走有急用，要捐给家里生病的同学，他很需要”。杜烁越发摸不着头脑，不由急躁起来，气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哼，你同学需要，我们就不需要吗？我下午才放那的，走之前看还好好的，转眼就都没了。它自己长翅膀飞了吗？这一整天只有你去开过抽屉。还狡辩！又偷又骗的是吧？”秦靓越发没好气，指着鼻子骂。

    杜烁见势不好，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紧张得口吃起来，“怎么就我一人去过？你们都……我是拿了两百多不假，那是为应急……里面是空的，没见什么卡，确定真放了吗……那么大笔钱，我怎么敢乱拿，拿了又有什么用！”他的理智此时消失了，情商也荡然无存，急着为自己辩驳，乱说一通。

    “呵！你不敢？你什么不敢！你成日惹是生非，抽烟喝酒打架逃学，什么都做了，偷别人钱也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如今把一大家子生活费搞没了，你知道那三十万能买多少东西、顶多大用嘛？你才这么小，就这么学坏，以后长大还得了！”秦靓叉着腰越发咄咄逼人不留情面，把一向的不满终于全吐了出来。

    杜烁四下张望，搜肠刮肚，感觉百口莫辩，什么也说不出来。被怼得体无完肤，只能呆立在原地，满头大汗，手脚冰凉。

    没想到下午才帮了一个身处困境的同学，晚上就轮到自己绝望……多希望有个人站出来帮他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