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初雪

    伴随着一声“卡”，余水袅完成了雪昭这个角色最后的镜头。

    这也意味着她在她第一部主演剧中的戏份，正式杀青了。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杀青快乐！”宋绯词欢呼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塞进她怀里。

    洋桔梗乳白色的花瓣上缀着细小的水珠，没有其他配花，只用牛皮纸简单裹着。

    清新，素净，纯粹。

    就像在剧组的这半年时光里，大家只是简单而纯粹地在共同创造一部作品。

    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谢谢。”余水袅弯起唇角，声音里是卸下重担后的松弛，温润而诚恳。她抱着花束，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由衷道：“辛苦大家了，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照顾。”

    片场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

    收工后，主创团队几人小聚。

    饭桌上聊起拍摄期间的趣事，欢声笑语。

    倒是宋绯词，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最后干脆趴在余水袅肩上抽泣起来：“呜呜呜……我不想你杀青嘛……我不想离开你……为什么我不能一辈子和你一起拍戏啊？想到以后要和别人搭档，我现在就开始难过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余水袅颈间。

    余水袅被她哭得也有点舍不得了。

    的确，虽然同在圈内，但大家工作都挺忙的。如果没有二搭的机会的话，像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恐怕很少了。

    这段时间让她再次感受到演戏的魅力，也开始确信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没用。她是会演戏的，她有能力做好。

    “宋绯词干嘛呢？今天之后你们就再也不见面了？”卫岚可能酒喝得有点上脸，面上浮起红润，慵懒地托着下巴，眼波比平日里多了份温柔，外表的欺骗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端起酒杯，遥遥朝着余水袅举了举，直直地望着她，漾出一抹笑意：“水袅，剧组的选角权，从来都在我手里。不是因为你是谢氏的演员才选你，只是因为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主角。”

    她的语速比平时慢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在斟酌用词：“你是个很特别的演员。不是因为很漂亮才特别。是你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虽然看起来不够自信，但是骨子里足够坚韧，永远不满足于当下，像一株不断吸收养分向上生长的小草。你对角色的较真和敬畏是现在演艺圈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或许它们曾经让你陷入某种困境，但我相信日后它们也会共同成就你。雪昭这个角色，因为你的演绎，才显得格外真实动人。”

    似乎觉得说得有点多了，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又笑了笑：“总之，杀青快乐。我很幸运，能和你一起完成这部作品，期待以后能再一起合作。”

    说完，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余水袅被她说得眼眶湿热，也郑重地举起酒杯，回敬了一杯。

    杀青之后，又在剧组确认了一天素材，余水袅才踏上返回首都的航班。

    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水袅姐，是初雪！今年首都的第一场雪！”小唐兴奋地告诉她。

    初雪么……

    余水袅的心微微触动，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她拨通了林叙的电话，询问能不能让司机接她去镜湖湾。

    镜湖湾是谢翊宣的住处。

    林叙罕见地没有马上同意，她犹豫了一下，说等会儿回复她。

    过了一会儿，林叙才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已经叫司机来机场接她了。

    坐上车，余水袅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闭上双眼。

    一种奇异的、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悄然弥漫心间。

    半年没来，庭院的花草依旧打理得漂亮，错落有致，更添了些应季的花卉。

    而今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枝头覆着薄薄一层新雪，花瓣托着晶莹的雪粒。

    踏入玄关，她的心砰砰直跳，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余小姐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厨房温着饭菜呢。”周姨热情地迎上来。

    余水袅先是礼貌地谢过她，才问：“谢翊宣吃了吗？她在哪里？”

    周姨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压低声音说：“今天是……大夫人的忌日，小姐没怎么动筷子就上楼了。这会儿，应该在三楼露台那边。”

    余水袅的心沉了一下。

    她上去的话，会打扰到她吗？

    虽然这样想，还是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三楼走廊的尽头通向那个半露天的露台。

    她曾也在那边小酌过几杯。

    越是走近，脚步越显沉重。

    可路总有尽头。

    露台边缘，那个偶尔会潜入她梦中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飘飞的细雪中。

    一身黑色长款大衣裹着她修长的身形，微卷的黑发慵懒地堆叠在肩背。雪花无声地飘落，停驻在她的发梢、肩头，她却恍若未觉。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又仿佛只是在放空。一只手腕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指间松松地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细长香烟，任其兀自燃烧，烟雾随风飘散。

    自打认识她以来，余水袅从来没见过她这般。

    神伤，落寞，甚至……透着一丝脆弱。

    她的心也像被揪住了，又酸又涩。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

    她不愿意看见她这个样子。

    余水袅一步步向她走去。

    也许是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谢翊宣缓缓转过头来。

    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

    余水袅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走到她身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谢翊宣大衣的前襟，极其轻微地，扯了扯。

    谢翊宣侧过身，正面朝向她。

    余水袅又轻轻扯了一下那柔软的衣料，轻轻唤了一声。

    “谢翊宣。”

    声音很小很轻，像雪落一样，但两个人都能清楚听见。

    没等谢翊宣做出什么反应。

    余水袅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瓣轻轻印上了她的唇。

    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传来。

    她想，她彻底明白了楚笠那个明知亵渎的吻。

    时间像是凝滞住了，连带着空气也安静。

    眼前的女人，没有任何动作。

    余水袅像是被推开的楚笠一样，不安和忐忑淹没了她的心。

    她会觉得越界冒犯吗？

    勇气消耗殆尽，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然而，就在她微微后撤的瞬间。

    一只冰凉的手稳稳扶住她的后颈。

    下一刻，那带着淡淡烟草气息和些许寒意的柔软唇瓣，不容置疑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