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蒋苓宜拨通了孔叔的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孔叔你现在在哪儿？快来接我。”

    她现在至少在外人面前她还能维持表面的得体，多少顾及点分寸；但一见到熟人，尤其是孔叔这种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那点伪装就维持不住了。

    车刚一停稳，蒋苓宜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话匣子立马打开。

    “孔叔你知道吗？裴述那个家伙真是……神经病吧！上次他打电话给我我没接，第二天蒋老头就给我打电话，说我不懂事、太任性。这事不是他告的还能是谁？”

    孔叔是蒋家的老员工了，做了她司机快十五年，半年前她从新京调到沿海的分校，哭着求他一起去，他实在放不下，就也跟着调了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早习惯了她这些小脾气，后视镜里斜她一眼，也不吭声。

    蒋苓宜看着后视镜里孔叔又是努嘴又是眨眼，话也不接，才意识到副驾上还有另一个人。

    “呃……”她像是见鬼了一样，声音陡然收住。

    她抿了抿嘴，垂下头打开手机假装很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窗外的风景逐渐加快，如果她没记错，还要10分钟才能到家。

    裴述坐在副驾，全当作没听到，惯常的询问起大多数许久不见的亲戚问出的第一句话：“新学校学业还能跟上吗？”

    “跟的上。”蒋苓宜想快点结束话题，在跟上和跟不上之间选了一个能最快结束的。

    “你的老师说你的成绩在班里倒数。”

    “……跟不上。”蒋苓宜懒得掩饰，也没兴趣去深究裴述为什么能联系上她老师。

    而且问这个有什么用，在新京她不也是这个成绩。

    “还有一年时间。要是成绩还提不上来，就别上大学了，直接去丰恒保洁部报到。”他语气不重，却句句带刺，说起这种话一向不留情。

    丰恒是裴家旗下的产业之一，在业内颇有地位。他这话不是开玩笑，更像是提前通知。

    蒋苓宜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车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孔叔默默加了点油门，似乎也想早点结束这场空气凝滞的“团聚”。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海中市沿海片区的高端住宅区，车速在入门处逐渐放慢。道路两侧的香樟树笔直挺立，枝叶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洒下斑驳光影，像是缓缓流动的剪影，一寸寸地掠过车身曲面。

    前方那栋三层独栋别墅静静矗立在街角，占地宽敞，院内草木修剪有致。是蒋为杰和李研在她转学那年，为蒋苓宜一手购置的。蒋家虽然在海中也设有产业和分宅，但他们不愿意女儿寄人篱下——尤其是寄在家族旁系名下。对他们而言，苓宜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而不是依附于蒋家的庇护中。

    车刚停好，李研便走出门来，见女儿回来，顺口问道：“苓宜，跟赵同学玩得还好吗？”

    “还行吧。”蒋苓宜语气不咸不淡，“妈，大姑他们呢？”

    “都在里面了。”李研朝屋里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下车的裴述，语气保持着适当的客气，“裴先生，麻烦你送苓宜回来。”

    她一直称呼裴述为“裴先生”，既不是出于特别的尊敬，也不是刻意生疏，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和裴家始终不熟，而且她早就看得出来，裴述骨子里那种冷淡又高傲的劲儿，从不会把她们真正放在眼里。

    “您太客气了，伯母。”裴述答得有礼，声音不疾不徐，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微微颔首，视线只在蒋苓宜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直接朝客厅走去。

    李研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手拉过女儿，压低声音小声抱怨：“你爸非要请你大姑一家聚聚，估计又是生意上有什么事，要拜托裴先生出手了。”

    蒋苓宜听完，没说话。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只要大姑一家突然现身，多半不是亲情走动，就是利益往来。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家宴？

    裴家如今能稳坐上层，靠的就是裴述。裴家很早就把大部分产业交到了他手上，其余人不过是挂个名、享清福的闲人。偏偏裴述太争气，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天赋，连着跳级，在海外留学途中被裴承宗召回继承家业。刚回国没几年，裴家旗下的几大核心产业全都涨势明显，甚至连他们在政界的傀儡声望都跟着水涨船高。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不是努力就能填平的。蒋苓宜心里清楚。她这个年纪还在为成绩倒数焦头烂额，而裴述——她的表哥，早就在同龄人中杀出重围，拿奖拿到手软，做决定能左右整个行业的走向。

    她倒也能理解大姑为什么那么喜欢炫耀。换做是自己，可能也忍不住要显摆。

    饭桌上，蒋苓宜听着他们聊那些七七八八的内容，她听不太懂，但也不能当场就走。

    她老爸蒋为杰这生的心愿一个是希望她们母女俩幸福，另一个就是想要好好继承家业了。

    “苓宜毕业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让她先从熟悉产业链运作和基础管理做起。”裴述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计划妥当的事。

    嗯？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本来犯困的蒋苓宜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自家老爸居然在和裴述规划她的今后。

    “是啊，这孩子也是长大了，得好好培养培养了。”蒋为杰先是随口提起的这个话题，没想到裴述意外的接话。

    蒋苓宜默默听着，心里却在暗暗吐槽。

    这可不是遥远的将来啊，说安排工作也太早了吧？她原本还想着大学毕业后去国外读个水硕，顺便过几年轻松日子，怎么现在就开始谈职业规划了？

    幸好关于她的话题很快就翻篇了，餐桌上的话题又重新回到那些她听不懂也不想听的商业事务上。等饭局结束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大姑一家回了裴家在海中的分宅，蒋为杰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看起来谈得非常尽兴。李研见他难得这么高兴，也顺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算是鼓励。

    饭桌收尾交给了保姆，蒋苓宜上楼洗了个澡，卸下一身应付长辈的疲惫，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

    刚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就震动了。

    “嗡嗡——危险警报…”蒋苓宜刚打开手机，又听到了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铃声。

    啧，怎么还是视频通话。

    “喂……”

    “屋里怎么这么暗？睡觉了？”

    “没…准备睡了。”

    对面画面一亮，是裴述那张熟悉的冷脸。他那边灯光明亮，看样子还在书房，背景整洁得像刻意调整过，镜头角度也规规矩矩，几乎整个头都出现在画面正中。

    他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却又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