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下车之后,迎面便是有些干燥的空气。 苏敛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南方小镇。 对于桄北的印象,也不过是通过一些零星的报道和传闻得来的。 想要改变现在的处境,唯有作出一些果断的决断,抑或是彻底的改变。 说起来,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幼稚的想法。 譬如蓄养或是剪去头发,或是搬去遥远的,截然不同的某些别的城市。 不过是欺骗自己有所成长的借口罢了。 从车站里出来,乘着公交摇摇晃晃半个小时,再下车的时候,人都已经晕得有些走不动道。 苏敛从肺里挤压出叹息来,离开站台走了几步,堪堪到喷泉池旁边的时候,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去了,双腿笃实地钉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一步。 她没能摆脱这几周琐事给自身带来的糟糕感觉,相反,这些感觉似乎尾随她一起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立式喷泉里头斑斓的彩灯把她划拉成有些滑稽的块面,跟这夜色格格不入。 好想就这样干脆瘫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反正也无法更狼狈了。 如此想着,她干脆一屁股坐在石雕的喷泉池边上,让水花灭去一路来的燥热和沮丧。 左手习惯性地掏出烟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眼前氤氤氲氲的,倒也有些看头。 过了没多会儿,果然还是开始发起了呆。 搭在嘴边的指甲拈住翻卷蜷曲的干燥表皮,轻轻撕扯着,牵扯下干瘪如同蛇蜕的一小块皮,再送进嘴里。 异食癖。 她忽然想到这个词。 原本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老化的这块表皮,到了最后也不过成为了她的一项消遣。 多好笑啊。 喻乐安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疲劳到了极致。 秘书早就等在门边,待他出来便开始一条条地报行程,叫他原本疼痛的额角更加痛了几分。 “知道了。” 他揉着太阳xue,一面走,一面扯松牢牢勒在脖颈上的领带,深深地叹息着。 今天好容易快要谈妥的生意,偏生因着几千块钱的差价,愣生生搁置下来,留了个改日再议的结论。 “我去把车开过来。” 秘书适时打断喻乐安的思绪。 “嗯。” 喻乐安站定脚跟,环视起偌大的广场。 渐次点亮的灯火在视网膜上灼烧出跳跃的光芒。 LEAN广场是他进入社会后参与的第一个大项目。 大到场地布置,小到每一个灯泡的颜色亮度,都由他一点点琢磨出来。 而在这当中最为瞩目的便是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 白天没通电时平平无奇的欧式喷泉由灰白色大理石构筑而成,繁复的花纹底座让喷泉看起来多少有些奢靡地意思。 他垂首看了眼手表,离五点还有十秒。 “十、九、八、七……” 把视线移向眼前的喷泉,他翕动着嘴唇倒数。 “三、二、一。”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伴随着他叹息似落下的声音,轻快的小狗圆舞曲响起。 内置灯光流转起来,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起伏舞蹈。 喻乐安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 视线稍一偏移,便注意到了喷泉旁颓然的人影。 袅袅烟雾染上浅蓝色光芒,模糊了那人脸上的倦容。 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陌生人投来的视线,有些随性地将电子烟送到单薄的唇边,轻轻含住,而后缓慢启唇,吞吐烟气,只是不断重复这这个简单的动作。 夸张的亮蓝色挑染湿漉地贴在瘦削的脖颈上,看着像是苍白皮肤上生长出的纹路。 喻乐安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注视着她。 许是喷泉边上凉快吧,她才支着腿坐在大理石基座上休息,哪怕黑色的衣袖濡湿半边也不愿动弹。 喻乐安头一次看到颓废这个词在现实中的透彻演绎。 但看久了,又无端觉得她比起颓废和休憩,更像是抛却了一切一样无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兴许是可怜人的一点共情。 音乐抵达高潮,水花夸耀似的高高跃起,点亮了逆光的枯瘦身形。 他想起了白日的喷泉,那种无机质特有的冰冷感觉如同电流般流窜,传递至四肢百骸。 羽毛?不是,她应该更近似于叶面上的晨露,一旦日头稍稍抬起便会蒸发殆尽。 空荡的广场,一转悠扬的华尔兹,这场景太过完满了,他不忍心打断。 他想要再靠近那孤寂的人影一些,想要拨开那层迷雾看个清楚。 “嘀嘀!” 黑色轿车横截而出,阻挡了喻乐安的视线,而不识趣的喇叭声也将他从虚晃的景象里硬生生拖拽出来。 “喻总监,不上车吗?” 秘书摇下车窗,一脸疑惑。 “来早了。”喻乐安低估一句,“这么好的气氛,可惜了。” 他摇摇头,坐进车里。 “???” 自己不就去开了个车吗?这又闹得哪出? 秘书带着满脑袋的问号调转方向盘,驶离了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