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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伊什塔尔 || 第5章 银币

    

第一卷 伊什塔尔 || 第5章 银币



    杜妮亚跪坐在偏殿最深的角落里。旁边是一座废弃的伊什塔尔像,只剩着下半身,被当作杂物搁置。

    周围还有一些女性。尽管有些人互相认出了对方,但都相当有默契地不吭声,各自相隔着距离。

    杜妮亚只在刚进入的时候听到些破碎的交谈词句:“异象……金星先是蒙尘……伴月……伊什塔尔大人……明亮……像燃烧的火焰一样……”,“不详……战争……”,“……爱情、生育……”后面大约又谈了几句伊什塔尔的权柄,便再无声息。

    漫长的沉寂里,一个男人走进。他逐渐靠近她,又逐渐远离。接着,站立在一个女人面前,将一枚铜币抛了出去。铜币落在女人的衣服上,她慌乱地一把抓住。

    而后,男人就把她带走了。

    尽管听说过很多次,这还是杜妮亚第一次亲眼见证。母亲有时会说:“大多都是处女;还有些是妓女,她们不戴面纱,更没有礼服,一般就坐在门口,那些堕落的色鬼酒鬼最喜欢找她们。”接着教育她,“所以,千万不要坐在太外面的地方。”

    不过她一路都不敢乱看,不记得是不是有人没带面纱。

    殿里重新安静下去。

    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想要胡思乱想,尤其是回忆。她那可耻的暗示。

    杜妮亚深深低下头。

    无止的等待中,那从远至近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缓慢而轻。接着,声音在她耳边停下。

    眼前是一双男人的鞋。微微分开,脚尖向着她。

    一只捻着银币的手缓缓落到她眼前。上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杜妮亚迟疑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像在乞讨。她更低下头。又像正在地上寻找自己被迫丢下的某些东西。

    男人松开手指,银币快速下坠。她有些无措,手掌颤了颤。

    银币从她微张的指缝中穿过,不可挽留地向下掉落。

    她慌乱地抬头,和男人的目光相碰一瞬。他似乎想说话,她来不及听,注意力聚焦在那枚银币上,急切地去捉。

    她没有抓到。

    银币敲到地上,一声脆响。接着滚动得越来越远,杜妮亚起身追逐,连追了十几步,狼狈将它扑在地上。

    她跪着将银币包入掌心,连带着从地面上沾染的尘土。

    只是在捡东西。他想。却像什么呢?

    仅仅是一枚银币而已。

    他跟上去,从后抓住她的肩膀,接着拉进怀里。他说:“别这么做。”

    他想叫她的名字,但他还没来得及。她从他怀里转身,手自然攀上了他的脖子,和他完全贴合在一起。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侧。

    “尼布拉斯。”她唤他的名,喘息扑在他的耳廓。

    刹那间,他忘了一切。一把将她托抱了起来,抵撞在墙上,隔着面纱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血rou与血rou,魂灵与魂灵。

    湿润的水渍浸透了面纱,黏在杜妮亚的唇上。她半失神地依偎在他怀里,脆弱地喘息,还紧紧握着那枚银币。

    那是什么?她想。一种买卖吗?像小麦、衣服或者……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将自己视为水面上的一片落叶。随意地漂浮,彻底放弃所有自我与思考,任由尼布拉斯如网一样将她捞起扛上肩头。

    恍惚间,她仿佛瞧见周围人都静默地低下头,如觐见神明。而他们二人身上正散发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然而,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她晃动着,眼前只有他的身体,别的一切都被遮住了。

    尼布拉斯扛着她,顺着走廊穿过大殿。侍神者的长袍总是华丽的,无数凝视的目光无声地聚拢到他身上,像他来时那样。

    他没看向其他任何人,只看向了墙根处伊什塔尔断裂的头颅:连着一小半脖颈;脸部一条长缝,从头顶穿过一只单眼,一直到下颌。只剩一只完整的眼睛,正直勾勾盯住他。

    他停住脚步,笑意隐去,冷漠地望着破碎的断口。也许仅仅在一个月前,他会选择将它捧起来,重新打理成它该有的神圣且体面的模样。然而此刻,无数杂念充斥着他的大脑,他不愿再多停留片刻。他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已然要堕落到地狱深处:那彻底放纵的极乐。

    他早已是罪人了。

    于是,尼布拉斯恍若未见般毫不留恋地跨过,大步离去。

    他的肩上,杜妮亚正数着步数。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

    她错了一拍。实际上她已经数错了好几次,不得不一直重新开始。她贴着尼布拉斯,感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连头脑也发烫,几乎要熔断。

    这样做也是被允许的吗?那些怀疑的思绪幽灵般游荡着。

    不,不。谁在乎呢!这就是她想要的。就算谁都不允许,只要尼布拉斯在她身边,她还会为什么而恐惧?

    如果是要过上那行尸走rou般被人掌控的生活,她宁愿就此死在他怀里。

    一扇门被打开,又一扇门被关上。不知道穿梭过多少重影,不知道进到了哪去。

    她的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她的脸埋入枕面。她吃力地透过稀薄的空气呼吸着,感受着碍事的礼服一件件从她身上被剥落。

    他的身体靠在她蓬松的黑发上越贴越近,于是发丝被耸了起来,无序地纠葛盘旋。吻隔着长发织出的黑纱落到她光裸的背上。

    “你压到了我的头发。”

    他在她耳边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身体撑起来:“抱歉。”

    他支着脑袋侧躺在她身边,将她的长发一缕缕挑到一旁,他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滑动,一种相似的温热。她敏感地将脸埋得更深了,想要松弛却始终紧绷,偶尔微微颤动着。

    “想扎起来吗?”

    “不……”

    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背上游走。杜妮亚收紧蝴蝶骨,背微微拱起,错拍地喘息了一声,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他:“……不。”

    她的眼睛总另他着迷,她的红唇吞噬着他的理智。微张开的、缱绻的、水润的,通往不见底的深渊,那一切欲望的根源。

    “杜妮亚,”他埋在她的脖颈,“亲爱的。”

    他的胸膛挤压着她的rufang,手从腰肢下滑到臀。

    “你想要什么?”他贴在她耳边问。

    “……”

    “告诉我吧。”他叹息。

    “……等一等。”

    这使他困惑。他抱住她转身,躺到她身下。他用目光试图从她的脸上追寻答案,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拒绝。

    他人的视线使她害怕。杜妮亚后退到边缘,从他的怀抱中逃脱开。

    “我……”像在回答,又像在喃喃自语。

    尼布拉斯迟疑地起身。

    星点微光弥散,像在她身拢上薄纱。她浓稠的黑发侧淌着,河流一般。

    她勾回面纱,披上外袍与纱衣,从床上滑出。

    “我想……先为你跳一支舞。”她说。

    尼布拉斯从未见过她如此复杂的眼神。她侧身,低眸望着。既哀伤又欢愉,既怜悯又仰慕,既心甘情愿又身不由己。

    如此矛盾啊,好像某一刻就将消失在黑暗里。可事已至此,他如何还能放任她逃离?

    “什么舞?”他起身,赤脚踩在地上,步步逼近,贴上耳语,“我陪你跳。”

    闪烁晃动的梦里,一件件饰品被扯去。灵动的腰肢,烟雾似的纱,她的面孔斑斓又模糊。

    坠落的银冠沾上角落的灰尘,孤零的耳饰被一遍遍踩踏,项链缠在他的手指上;玉制的腰饰压在他发上来回摇晃,遮住半只眼睛里的迷蒙欲色。那贪婪的蛇。

    他半跪下身,亲吻她的膝盖,亲吻她的小腹。

    “请进,我的女主人……”他念着舞曲里守门人的话语,“不归之乡的宫殿会因你的光临而欢欣。”

    他在地狱中踌躇已久。不敢等待,只是守候。

    “杜妮亚……”舞曲结束,他抱住她,重复地问着那一个问题,“告诉我吧,你想要究竟是什么?”

    “自由?”

    杜妮亚迟疑片刻,接道:“想要自由。”

    “安稳?”

    “……可以不安稳。”

    “没有忧虑?”

    “无论如何都会有。”

    “富足?”

    “只要能填饱肚子,有屋檐挡雨。”

    “名声?”

    “没用的东西。”

    “尊严?”

    “……是的。”

    “亲友?”

    “留下重要的人。”

    他凝视着她。像凝视月亮旁的星光。

    “那么,爱情?”

    她缓缓将目光重新放到尼布拉斯身上。轻轻叹息一声,将手臂拢上他的脖颈,倾身坐上他的腿,不得不重新承认:“……我想要你。”

    无法逃避,无法放弃。

    尼布拉斯和她在床上长久亲吻。他早意识到自身对杜妮亚的性欲,那时候他还在神庙里做学生,无数个清晨,他一次又一次从旖旎而潮湿的梦里醒来。

    为什么分别就会想念,相见就想靠近?为什么为她的痛苦而忧虑,因她的愉悦而欢喜?为什么无法拒绝她的每个请求,记住了有关于她的每个细节,不愿任何事物将她伤害?

    ……为什么想占有,又为什么如此嫉妒?

    他读到古书上,人们口耳相传记录下的、有关于伊什塔尔的事迹,还有那位女神司掌的无数象征与权力。尼布拉斯先想:没错,那是“爱”;接着他更进一步:不,那是“爱情”。

    尼布拉斯把住杜妮亚的腰。她跨坐在他身上,扶住他翘起的部分,慢慢塞入体内;让湿润的内壁下沉吞噬,身体缓缓摇动。像躲在昏暗狭隘的船舱里晃着,随着海浪起伏。

    她无师自通,寻觅出节奏。碰撞、分离,进出。咬住他们心灵相合的证据。

    喘息声如忽明忽暗的灯,溢出暧昧的色泽。光滑的肌肤上,遍布纵横的阴影。

    他不再喊她的名字。汗水淌进了他的眼睛。柔软的、晃动的rufang,绝妙的曲线:那些虚像使他饥渴,越饥渴越贪婪,越贪婪越沉醉。他半眯着仰视,无法看清,只一味向上顶弄。进攻,或是进贡。

    此刻,他被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