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于是第二天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是河田雅史几年来从未变过的坚定想法。在身高还没疯涨的时候，每天七点准时凝望着日出进行晨跑训练的河田雅史就坚定地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就算不能长高又怎样，只要比他们都努力，我也一样能成为很厉害的选手。只是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身高会在一年间突然拔高二十五厘米，但无论如何晨跑的习惯被他保留下来。

    就算在假期里也一样被生物钟叫醒的河田雅史，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早晨把深津一成也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说要一起晨跑。

    “很困beshi……”离开了学校就意外贪睡的深津一成双手捂着脸不愿意起来，翻了个身把薄薄的毯子卷在腹部，挣扎了两下又安静下来，像个蜷缩着的虾一样没了动静。河田雅史掰开深津一成的手牵着他坐起身来，卡着他的腋下有些艰难地试图把深津一成摆成站立的姿势。

    深津一成挣扎了几下，还是被这动静闹得没法入睡，黑着脸自己站了起来，垂着手臂弓着背，站在原地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虚空。河田雅史在旁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道直直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他身上。

    是刚起床脾气不好还在龇牙咧嘴的小狗。河田雅史在心里下了定论，伸手揉了揉深津一成刚剃过不久的头，很少见地被暴躁的深津一成一把拍开了手。

    “好啦好啦，刷牙洗脸我们去晨跑。日出的时候田野会变得很美哦？要是真的很困的话，回来之后可以接着再睡。”河田雅史用哄小孩的口气半搂半推着深津一成进了卫生间，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深津一成嘴里。

    虽然他完全信任深津一成是个有能力独自生活的男高中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切换成照顾幼儿的模式。也许是做哥哥的本能？但自己好像也没有这么细心地照顾过美纪男。河田雅史莫名地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真正的弟弟生出了些许愧疚，再把想要面对着自己就开始刷牙的深津一成扭转到面对着镜子的姿势。

    深津一成机械地左右摆动手臂，在河田雅史的指令下刷牙。拿起水杯漱口，再仔细刷一次，漱口，吐掉水，用毛巾擦擦脸。直到清凉的水流覆在脸上时，深津一成才有了些许清醒的感觉，起床气都被水流带走了一半。另一半早起的愤怒也在河田雅史擦干净脸后印在他嘴角的吻中烟消云散。

    两人向一样早起的河田真纪子打了招呼，换上运动服的深津一成打着哈欠跟着河田雅史推开了家门。两轮准备活动结束，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跨开了大步，像在山王做过的不知道多少次晨间训练一样逐渐加速。

    规律而平稳的脚步踏在敦实平坦的土地，两道熟悉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微凉的清晨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在深津一成有些急促的呼吸间钻进他的鼻腔。只有微弱的蝉鸣的小道让深津一成有种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错觉。

    “哦！是河田家的小伙子！好久没有见你，是在寄宿高中上学对吧？是那个篮球很厉害的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小路边的老爷爷打破了深津一成短暂的幻想。

    “您早，好久不见。”气喘吁吁慢慢停下来的两人对着像是河田雅史熟人的爷爷打了个招呼。

    “长这么高啦，还在坚持晨跑还真是了不起呀！”对着露出夸赞目光的爷爷，河田雅史笑着回答哪里哪里。一边把深津一成也拉到自己身边，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同学，假期和自己回老家玩，是篮球很厉害的学校的篮球队长。

    “哎呀哎呀，那还真是了不起！”深津一成有些僵硬地沐浴在老人欣慰又赞许的目光里，对着只是在旁边抱着胸微笑点头的河田雅史发射着不知所措的信号。

    实际上基本只有两人在参与的对话终于以邻居家的爷爷说“要回家帮家里的老太婆做早饭”为信号宣告终止。三人挥手道了别，河田雅史带着深津一成调整呼吸重新开始晨跑的路程。

    “是住在附近的爷爷……我和美纪男小的时候很照顾我们……呼。”调整气息和节奏的河田雅史向深津一成解释道。

    确实，河田雅史看起来就是邻居家的爷爷奶奶们会喜欢的孩子。小小的河田雅史牵着还要更小的河田美纪男的画面突然出现在深津一成的脑海，像是普通地走在放学路上都会被邻居家的阿姨们往怀里塞进小点心的兄弟。说起来河田雅史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呼……像是新婚夫妇一样beshi。”河田雅史的过去，河田雅史的现在，河田雅史没有展示给自己看的所有，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奇怪念头一瞬间充满了深津一成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又随着深津一成刻意控制着放缓的呼吸扩散到四肢。

    “……真是的，瞎说什么呢。”河田雅史花了两秒钟才想清楚深津一成指的是他和自己，脸上带着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深津一成那番话引起的红晕，只是逐渐加速着向前跑去。

    深津一成跟在河田雅史身后，看着那宽阔的背影娴熟地带着他拐进一条像是完全隐藏在翠绿水稻丛中的小道。

    河田雅史慢慢地减速，最后在狭长小道的中段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转身去看跟着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深津一成。还带着些许汗水的手掌包裹住深津一成的手指，河田雅史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指着远方微亮的天空。

    “要来了哦，日出。”

    朝阳在牵着手的两人还不太平稳的喘气声中缓缓升上地平线。田地里的植物还带着朝露，小小地反射着远处的光芒，在初升的太阳下闪闪发亮。无垠的田野托举起远方闪亮火热的圆球，

    深津一成攥紧了河田雅史的手，只是直直地盯着远方。河田雅史转头看到他那在阳光下闪亮的黑色眼眸，向左挪了一步揽住了深津一成的肩膀。这里是除了他以外谁都不会来的地方。是原来只属于坚持晨跑的他，现在也属于深津一成的地方。

    “怎么样？我说了会很美吧？”河田雅史的语气里难得流露出一些普通高中生炫耀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时会有的得意，从背后圈住深津一成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beshi。”深津一成像是看呆了，喃喃地回答了一句。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太阳升起，只是河田雅史更多地在注视着深津一成还带着些婴儿肥的鼓鼓侧脸。

    直到太阳的光芒开始变得有些刺眼，河田雅史才放开了圈住深津一成的手臂，扯扯他的袖子。

    “该回去了哦？太阳出来了很快温度就要升高了啊。”

    深津一成充耳不闻，直到河田雅史说着好啦好啦去拉他的手，深津一成才回过神来。

    “喜欢的话，明天也一起来晨跑吗？”

    深津一成刚想答应，又想起今早起床的场景，脸上露出了一点也许只有河田雅史能读懂的痛苦神色来。河田雅史看着深津一成皱起来的脸“哈”地笑了一声，加速往家的方向跑去。

    大汗淋漓的两人终于完成一个来回，在离家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开始散着步调整呼吸。

    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的上午，深津一成在河田雅史一刻不停的催促下终于决定翻开前一天下午由于各种原因只字未动的暑期作业。只不过深津一成总是以十分钟一次的频率找借口钻进河田雅史和桌子之间的缝隙，两三次之后河田雅史终于忍不住手臂一夹，环住不老实的深津一成亲了下去，缠在椅子上抱成一团。

    吃过午饭后天意外地阴沉下来，阻挡着太阳的乌云用意料之外的速度前进着，很快深津一成就没法再从打开一人宽的障子门缝中看见晴朗的天空。河田雅史在院子和屋子里来回移动，要赶在马上来临的降雨前把院子里晒的衣服收起来。深津一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忙碌的河田雅史，视线紧跟着那道高大的身影移动。

    倒不是他自己不想帮忙，只是在他刚站起来的时候就被河田雅史一把摁下去，说你就待在里面好好坐着，我自己来说不定还更快。深津一成因为这样状似无端的污蔑不满地轻踹了一脚河田雅史的小腿，但是想起自己的旅行背包里那些不知道为什么都能放进去的衣服和井井有条的课本文具，突然觉得自己老实坐着好像确实是最优解。

    浩大的收衣服工程最后还是在雨滴落下之前结束，河田雅史把收进屋里的衣服暂时垒作一堆，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就挂上衣架，随意地先晾在自己屋里。等到散落的雨滴终于组成了密密的雨雾，河田雅史才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拯救衣服行动，躺倒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安然躺下的深津一成身边。

    平躺着的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嗡嗡的电扇声环绕在两人耳边。深津一成躺了一会，把自己随手捞来当做枕头的靠垫往河田雅史的方向挪过去。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河田雅史也把脑袋下的靠垫往深津一成那边推了推。

    充棉饱满的靠垫终于挨在一起，深津一成重新躺下，在脑袋感受到云朵一般柔软的触感后满足地呼了口气。河田雅史把只够遮住肚子的薄薄小毛毯往两人身上一罩，挨着深津一成安静下来。

    若隐若现的呼吸声钻进河田雅史的耳朵，身体的左边传来的热量让他莫名觉得安心。河田雅史侧头去看深津一成，发现他目光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一副合上眼睛马上睡着的样子。河田雅史转回脑袋看着被微风吹得小幅晃动的灯绳，片刻后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呼吸声逐渐放缓，深津一成右手慢慢地在小毯子下移动，覆上了河田雅史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平稳的呼吸暂停了一瞬，河田雅史带着些许睡意疑惑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

    深津一成也不转头，还是目光专注地研究着河田雅史家的天花板。右手却从河田雅史的掌心滑出来，轻轻地跳上他的小臂，向上，向上，跳到结实的胸肌，钻进裤头的松紧带，手掌覆上河田雅史线条明显的小腹。

    “还不睡，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是说很困？”带着困意翻了个身的河田雅史把深津一成的手从自己裤子里抽出来牢牢锁在自己怀里，手脚并用把深津一成像个大玩偶一样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乱动。深津一成挣扎几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只能蹭到河田雅史颈边，在两个靠垫间拱出了个放脑袋正合适的坑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逐渐降低，带着雨后青草味的空气透过房门，钻进沉睡的两人梦中。

    “哥哥，初中的课本你还有没有……”河田美纪男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轻轻打开哥哥房门的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地板上四肢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小动静惊扰了美梦，哼了两声同时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又重新安静下去。

    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河田美纪男站在门口看着这幅奇妙的场景呆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放缓了脚步拿着作业退回自己的房间，并暗暗在脑海里把“深津前辈来的时候进哥哥的房间要敲至少三次门”变成弹幕在心里循环播放。